米娅逐渐歇了声:“我看不出这样的行动有什么前景……”
“莫非,您很看好他们的举措?”
她低下头绕着发梢在指节间打转。
“很抱歉擅自揣度您的想法。只是,您可不像是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人。”
“这只是一次尝试。”唐诘抱臂向后靠着石墙,“成功自然是锦上添花,失败也没有任何损失。”
米娅沉默了片刻。
以对方目前的实力,当然能够轻轻松松地说出这种话,可她倘若不提起来十二分的精神,毫不意外会遭受灭顶之灾。
正是因为阿尔特弥亚的资料里,将自然祭祀的回报与风险逐一列出,半点心理我安慰的余地也没留下,她才如此犹豫徘徊。
“可你们就三个人,三个人能做到什么?”米娅颤着声音,“为什么就不能先避开……之后再慢慢做打算?”
她不恐惧危险,因为危险与机遇向来并存,她所恐惧的是,自己的能力连涉足的资格都没能达到,却要被推往前路,直面无法承受的风险。
“因为仪式。”潘睁开了眼,朝他们看过来,舒展了下手臂上未干透的颜料等待定型,“他们踩着仪式举行的时间点到来,而我们已经找不到新的仪式地点了。”
最正统的自然祭祀,只能在三个圣地举行。
南北大陆交界线的湍流海峡,魔兽森林的埃尔夫火山,以及海底王国的血沼深渊。
前者曾是议会的领地,现在已经在凯瑟琳的掌控下。
埃尔夫火山隶属于寿命悠长的精灵族,所以他们不介意议会借住的行为,不过随时可能面对幼年精灵出于食欲本能的捕猎。
最后的海底王国是完全的海洋属兽人的国家,以凶狠残暴闻名,他们极度排外,尤其敌视人类,据说这一态度,与复兴纪盛行的航海行动有关。
潘蜜色的皮肤完全覆盖在了深浅不一的绿色下,唯有正前方画了一只棱角分明的山羊头骨,伸展前蹄,似是要跃出画中,后背在暗红色的浪花中间,沿着脊椎线画了一段鱼尾骨,以及一分为二的山脉。
“三个圣地,我们已经失去了其一,不能再失去其二。”潘交叠双腿,转头问娜茜,“你愿意服从炼金学派的指挥吗?”
娜茜坚定地摇头:“我宁愿战死。”
潘笑着摆了摆头:“所以,你也看到了,留下来的大多是与炼金学派有深仇大恨的巫师,哪怕再看不见希望,总归还是要试一下,更何况……”
他顿了顿,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唐,我很感谢你愿意陪我到这里,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哪怕你拒绝也没关系。”
潘走到洞口旁边,站在唐诘面前。
“你不久前受过母神的眷顾,身上还有她的气息,我希望,你能作为吸引视线的取悦物,可以吗?”
“有必要吗?”唐诘平静地回望,“你异化的外貌也是祭祀后的残留吧。”
他难得好心地建议:“比起选择用什么东西更大程度地吸引母神的注意力,想办法把赐予的力量分担到每个人能承受的范围内,才是最应该考虑的事情,不是吗?”
“我们没时间了。”潘只是摇头,“绝对、绝对不能让娜茜落到炼金学派手里。”
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唐诘一愣,他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沉声问:“所以你宁愿自己一伙人全部死在森林里吗?”
潘一时没有说话,只把手腕挣脱了开。
他不愿意说。
唐诘感到失望,却又觉得不出所料。
他早发现偏执几乎埋入这世上所有人的骨髓,至少,在他原本的世界,不会有人因为被武装机构追查,就带着自己全部下属不论男女老幼,都去搞自杀式袭击。
“你知道,我不能保证成功。”唐诘最后还是松了口,就这么一点,还是让潘的目光亮了起来,“而且,哪怕吸引来母神的视线,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成功。”
“这就足够了。”得到唐诘的回复后,潘的情绪再次恢复了平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别担心,我有充足的经验。”
“那么,你想怎么用?”唐诘问,“先说好,水潭上已经被蒸汽覆盖了,越是靠近,越是艰难,你打算在什么时候挑地方举行仪式,可都要先想好。”
风露逐渐重了,娜茜小心轻掩烛火,拿着调制好的颜料,逐一将图腾上的纹路描绘得更加细致。
“南北大陆海峡初分的时候,潘曾有幸与女神得见,沾染了她的气息,成为女神的祭司。”
娜茜叼着一支画笔,头发化作藤草卷着其他画笔,手上还攥着一支。
“我们往年都是在红土大陆举行的仪式,但今年炼金学派派遣商队和护卫一齐扫荡过去,原本还能和他们打游击,但是凯瑟琳却潜伏在暗中捅阴刀,就只能出海躲进埃尔夫山林避难了。”
娜茜勾勒了许久,几乎要让唐诘以为她像是烛灯投下的影子,自始自终秉持着沉默,直到她问。
“为什么北方的人要来抢夺我们的粮食和土地呢?”
唐诘没办法回答她。
赫拉克勒王国和炼金学派看重的究竟是土地还是人口,当然也可能这些世俗的东西完全不在目标范围内,学派真正看重的更可能的只是自然女神在南方的红土大陆上遗留的恩泽,议会只被殃及的池鱼。
按道理说,燕国和红河联邦只隔了一道海峡,却没发生任何争执,反倒是海上通商的两国,彼此关系似乎不太融洽,这不太正常。
他知道炼金术需要填很多人进去作为资源,知道凯瑟琳消耗的材料和毁在缝隙里的高塔曾来之不易,所以他们需要大量的补充。
可他们补充的方式却不是自己修生养息,而是去掠夺别人家已有的资源,扩大伤害的范围。
混乱总是在持续。
唐诘翻了个身,掀开被褥走到山洞外,潘正倚靠着墙壁,朝他指明不远处的蒸腾着热雾的险峻高山。
“想去那儿的话,可不能从地上走。”潘捧着木杯喝了口水,“我们走山中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