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世源默默解释,看着茫然若失,恍愣在那儿的章延舜,又不自觉转头看向与之淡漠相凝的女儿,他也不免深感无奈。
过了半响,章延舜才得以从这惝恍中回过神来,迟钝地理清了他们这荒唐之言。
他深凝着她的目光如故,须臾不由苦笑一声,眼底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与怅惘。
随之开口如怨如诉:“选择性失忆?意思是,你恢复了记忆,但偏偏忘记了这五年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嗯,是啊。”陶离渊静静地看着他,淡声予以回应。
“不可能,这不可能,太荒谬了……你不可能会不记得我的。”那一刻他怅惘低徊,垂下眼帘,不断重复低怨着什么。
当再次擡眸之时,陶离渊竟意外瞥见,他已怆然泪下。
下一秒章延舜倏忽擡手,一把抓起她的两臂。
禁不住隐忍发问:“离渊,我知道,我骗了你五年,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你一定恨透了我,所以现在为了惩罚我,就故意装作不认识我是吗?”
眼下,见陶离渊明明方才眼里曾划过一丝柔光,更泛起隐隐泪波,却仍双唇紧抿,保持着懑懑的眼神看着他,似压根没有要给予他回应的丝毫意欲。
随之,他紧抓她的力道又更用力了一些。
摇晃着她激切喝问:“陶离渊你说话啊,告诉我,你只是在骗我和我开玩笑,过去我做得太过分了,所以现在你要以同样的方式来报复我是吗?”
没有人知道此时,陶离渊心里在想什么,似赌气一般故意不予以他回应。
但却又没有愤恨地制止对方的抓握,哪怕手臂已感到了明显的痛感,就这样任凭他冲自己宣泄着情绪。
“小舜,你冷静点,先出来一下,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谈。”
这时陶世源再于心不忍,看他那样逼迫陶离渊,于是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轻声劝慰。
很快,章延舜冷静下来,擡手擦了擦眼下的泪,起身和陶世源一同走出了病房。
这时凌絮晚便起身走到陶离渊的身边,给予女儿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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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陶世源和章延舜两人一路走到走廊尽头,进入了户外开放区。
陶世源转头看向他,再次明说:“离渊是真的失忆了,医生也开具了诊断书,不信你可以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恢复记忆了,为什么偏偏就……”他垂头惶惑自语着。
对于这件事,直至这一刻,章延舜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其实细想一下就会发现这并不是偶然,大概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使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她无法接受,所以潜意识里选择了忘记。”陶世源沉声分析道。
他想让他明了,这件事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荒唐无故。
闻言,章延舜有所恍悟,印象中自己也曾听说过“选择性失忆”确实有这么一个诱因。
至此,他也不禁默默哀叹:“这么看来,她真的很恨我,所以最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陶世源见他也认同了这一推测,便继续劝解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想想其实她忘了你也是好事,如果你真的爱她为她好的话,放手吧,别再逼迫她了。”
“陶叔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章延舜猛地眉头紧蹙,只觉对方的话异常又古怪,更不明白对方其中的用意。
“事已至此,我们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离渊也能放下这五年的一切重新开始。”
话落微顿,他愈发决然又道:“你走吧,别再来找她了,这也是她的意思。”
说完,陶世源即转身绝裾而去,离开了户外开放区,唯剩他的决绝之言,仍在章延舜的脑海中回荡萦绕。
章延舜想不明白,之前说如何都要将他的责任追究到底的两人,如今陶世源二话不说直接赶他离开,而凌絮晚就更是全程不做声默许了这一决定。
什么意思?他们这是决定放他一马吗?
还是他们知道他早已牵涉着一宗命案,事到如今即便他想跑都跑不了了。
反正他这个潜逃多年的罪犯自投罗网了,因此绑架案被翻出重新调查也是迟早的事。
事情至此,他们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劳心了,警方自然会对他进行调查,他们现在就只需要和他撇清关系就好。
那似是理所应当的事,陶离渊已经醒来,更忘记了他,他也就再没有任何保留利用的价值。
至此,他不禁在心中讪讪惨笑一声,俊逸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刺人心痛的伤痛之感,慢慢地渗入到了他的骨血之中。
虽然那是早就该料到的结果,
但那一刻他却仍多么由衷地希望陶离渊其实只是在和他开玩笑。
而陶世源对他说的也全都只是谎话,陶离渊压根就没有忘记过有多恨他,他们其实无一刻不在暗地里谋划着如何才能送他进监牢,给他判上最重的刑罚。
这样至少他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