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16人非草木
陶离渊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章延舜去坐牢,就正如五年前,章延舜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下山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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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陶离渊根本没有患上选择性失忆,从昏迷醒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包括五年前,她被绑架的前因后果。
不仅知道了章延舜确实参与了绑架,更是那个亲手拿胶带将她的手脚牢牢绑束起来的绑匪。
而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了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
当恢复记忆,得知所有事情,将一件件事情如串珠串连起来的时候,抽丝剥茧,昭然若揭,记忆越是清晰细致,就越发自己被绑架的的真相远比想象中更残忍得多。
记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回记忆以后要面对的赤裸事实。
所有人都以为章延舜是铸成这一切的罪恶之源,是自私的恶魔。
但如今,她才惊悉,其实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促成她被绑架的推动者,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包括她自己。
那时候,她一心等着父亲回来给她兜底撑腰,但父亲为了逃避母亲、逃避这个家,借着出差为由迟迟未归。
不久后母亲因无意中发现了她偷偷转专业的事而大发雷霆,两人不可避免地大吵了一架。
也因此,她冲动之下离家出走,搬到了黎皖歆家暂住。
结果那天晚上,她借黎皖歆的笔记本电脑使用时却无意间看到了,她的好闺蜜和她的男友远在他国时偷偷拍下的亲密床照。
他们不止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回来后更装作若无其事,企图隐瞒她到底。
她因为被最好的朋友和喜欢的人同时背叛而盛怒到了极点,一气之下再次冲动出走。
因此,当她从黎家别墅走出的一刻,已然被潜伏在附近已久的狩猎者一眼盯上,就此被绑匪误认成了黎皖歆,阴差阳错成了黎家千金的替罪羊,遭遇了绑架。
有时候陶离渊仍会不由假想,若是父亲能早一点回来,若是母亲没有和她吵架。
若是自己没有任性出走,若是自己没有看到那些照片,若是从医院醒来后章延舜没有骗她或者选择丢下她……
哪怕只是这其中的某个人,做了一个和原来相反的决定,是不是就能避免铸成今天的结果。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法说清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也说不清楚和章延舜在一起的这五年是否值得,有无后悔。
她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爱她如顽瘴痼疾,爱她到甘愿舍弃一切,那般冥顽固执、毫无道理。
其实早在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默默做下一个决定,不论孰是孰非,她都不想再去根究,不论章延舜曾做过多少伤害她的错事,她都可以既往不咎。
那不是盲目昏庸,而是亏欠偿还,因为章延舜说得没错,她确实欠了他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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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天前,陶离渊从昏迷中醒来的当天晚上。
这天晚上,因为陶离渊刚刚苏醒的缘故,考虑到她又患上了失忆症,所以陶世源和凌絮晚出于对女儿的担心,便特意留在病房陪伴着她。
当晚,父母女儿三人一同闲聊了许久,聊了很多他们一家人过去的有趣往事回忆,很是温馨美好。
现今陶离渊恢复了记忆,以前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都有了清晰的记忆。
三人自然聊得不亦乐乎,显然已不再需要做基因鉴定就能确定,他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
可当陶离渊被父母再三追问起她流落在外的五年,和当年绑架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否真的一点都记不得时,陶离渊却蓦地沉下了脸面,黯然神伤。
几乎每一次都是非常确切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而两人看到女儿如此反应,陶世源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好忘不忘,竟偏偏忘了最关键的这几年的记忆。
这不免让他自然往最坏的可能性去猜想,总觉得陶离渊之所以会这样,一定是因为这五年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而这些铁定都与章延舜有关。
而凌絮晚因此更是气愤地表示:即便女儿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就此作罢。
如今已经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当年的真相,所以既然有了新的线索,那就该提供给警方,让他们申请重新将案件抽出调查。
听了凌絮晚的话,陶世源固然认同,于是两人便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到警局报案。
而也在此时,一直只静静细察着他们的陶离渊就再也坐不住了。
下一瞬,伸手一把搭上了身旁父亲的前臂。
垂眸无奈阻止道:“爸,妈,我说过多少次,你们不能这么做。”
“我是骗你们的,我不仅没有失忆,而且什么都想起来了。”
见状,两人都十分诧异地盯着她看,惊疑追问她“为什么?”
至此,陶离渊自觉对于父母俩,她大概没法隐瞒他们太久,于是索性向他们坦言相告,道出了实情。
与此同时,在娓娓诉说的过程中,陶离渊也渐渐回忆起了那些令她触目惊心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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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记得,当时章建升振臂朝她死死一扼,旋即就疯狂拖拽着她至山边,下一瞬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便鸷狠狼戾地将她一把推了下去。
“爸,不要。”
然而下一秒,随着章延舜的一声惊心动魄的叫喊,千钧一发之际,他疾步向前猛地扑到坡口处,朝已经失足摔下去的陶离渊伸出了援手,在弹指之间及时一把抓住了她的前臂。
此时陶离渊几乎是一个凌空的状态吊在一个肉眼估量大概足足有70度的陡坡处。
身处在这样一个陡坡眼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大概是因为害怕,她脸色煞白,身下难以自持地颤抖起来,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
而章延舜为了稳住身体,全身都扑在地面上,用尽全力抓握住陶离渊的手臂,丝毫不敢有一丁点的松懈,因为他怕自己稍微一松手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滚下山坡。
他咬紧牙关抵死坚持着,就连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吃力地朝身下的陶离渊艰难挤出:“别松手。”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