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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飞光(2 / 2)

他宁死不愿承认,却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非常害怕。

当她走近,自己遥远的恐惧就已浮现。

这种害怕与以往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不同。它更难以名状,更像是恐慌在主导神经,随着加速的心跳流向全身,眼前像蒙着一层黑纱,脑海里却海残留着阴森的老脸,妖异地晃来晃去。

这样的恐慌不仅在于害怕,更在于无力。他分明知道那老人构不成任何威胁,自己一只手就能扭断她的咽喉。但他做不到,看见她的脸,还有那浑身散发的狡诈邪气,危险的感觉不在当下,却又无处不在。

宋宇扶着电线杆,浑身的肌肉剧烈痉挛,他汗如雨下。

苏朝晖没骗他,这不是低血糖,而是惊恐症。既是一种紧张到濒死的生理反应,也是受到强烈刺激后产生的心理障碍。它的发作的时间因人而异,但症状与低血糖非常接近,唯一不同的是低血糖是单纯的难受,惊恐症除了难受外,还会感到极端无助与害怕。

他喘息很久后才能动弹,撑开僵硬的四肢,扶着电线杆缓缓坐下。

大脑虚脱停摆,他只能怔忪地看着川流不息的大街发呆。

毫无疑问,潘秀英早跑没了踪迹,宋宇万万想不到这年近六十的小脚老太太能跑这么快,那落荒而逃的模样,倒像是自己侵犯了她,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好歹确定了她的居所,这是此行的唯一进展。

宋宇不知在路边呆了多久,直到白日西斜,秩序凛然的大街开始拥堵,他看见了夕阳,泛着醉酒的红晕,于是也迈开自己麻木的双腿,踩着马路牙子踽踽前行。

没多远他看见个集贸市场,据说是淮陵最大的集贸市场,他进去转了一圈,买了瓶汽水,没有吃饭的胃口。

小巷深处,鸡犬相闻。

随着巷外自行车的铃声匆忙,苏玲也出摊了。

热腾腾的锅气中和了初冬傍晚的阴冷。

小院内,苏朝晖正将花坛里的木槿挖出,准备移到花盆里过冬,邻居家的花猫跑了出来,绕着他的脚边转,苏朝晖会意,丢了块猪下水给它。

“朝晖,买瓶醋去。”苏玲回头使唤,手里还在麻利地拌着凉菜,“抓点紧,急用。”

粮油小店不远,苏朝晖很快买了醋,刚回巷里,恰好看见宋宇在车棚锁车。

“警察,举手。”他开玩笑地拍了宋宇一下。

宋宇直起腰,苏朝晖吓了一跳。

这两周,他联系过宋宇两次,一次他在上班,能听见震耳欲聋的迪厅声,一次无人接听。

苏朝晖也知道在夜场干活不轻松,但也没想到这么累。宋宇原本是精瘦,现在纯属消瘦,苍白的脸泛着青,一看就是长时间在不见光的地方熬的。当然,他也佩服这类人,兼具了谋生和防身两样至关重要的生存能力,即使是身无分文地往路上丢,都能白手起家。

“你住这?”宋宇意外地笑笑,他强调,“我是来还车的,不是在偷车,再说,老警没你这么客气,还自报家门,他们直接上手拧我。”

苏朝晖笑笑,问,“你吃了吗?”

“没吃,你请我吃。”

苏朝晖一摸口袋,只剩三毛,他没带多余的钱。

宋宇看他犹豫,“状元,你瞧不起我?”

“没有。”苏朝晖拍着口袋,“你搜,就三毛。要不你借我点钱,我请你吃炸串。”

宋宇扭头就走。

苏朝晖刚要喊住他,随即听见苏玲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他只好先回到摊边送醋。

“同学?”苏玲老远看见苏朝晖跟宋宇说话,“正好我菜切多了,你拿点儿给他。”

苏朝晖想了想,道,“他是我从角县逃回来在路上认识的朋友,来淮陵打工的。”

“你的朋友?”苏玲讶异地重复,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在她印象中,苏朝晖很少交朋友,一方面是不善交际,一方面是他对大部分人,都提不起兴趣,不愿亲近,能被他称为朋友的,苏玲的记忆中只有三人,一个是他的发小,烈士子女,和苏朝晖性格相似,内向严谨,虽不善交际,却有丰满热忱的理想,属于志同道合;二是顾晓波,和苏朝晖性格相反,她爽朗大方,又有超过同龄孩子的成熟,虽然才上六年级,但苏朝晖却能跟她聊很久的天。三是他的同班同学,名字记不清,就记得喜欢的东西很特别,现代诗歌,前天两人就在电话里讨论什么先锋诗派。苏玲还特地问了教文学的顾春华什么是先锋派,只觉得这玩意玄乎其玄,不太接地气。

这三个人性格截然不同,却能透过他们看出苏朝晖交友的偏好,他们各有其显著的令人心动的地方,他们性格里的有一定坚固的成分,很难被世俗和时间磨掉。

当然,苏玲也总结过,这三人唯一的共同点是真诚且正直。因此她信任苏朝晖识人的天赋,不干涉他交友,况且苏朝晖从小缜密敏感,能通过观察人外在的言行,推断出对方处事的内在逻辑。说白了有点心理洁癖,很多人他瞧不上眼。

苏玲送走客人,低头小声问道,“可他是社会上的人,你干啥跟这种人来往,人干什么工作的,你知道吗?”

苏朝晖道,“饭店端盘子的。他小时候走丢了,没爸妈,所以没成年就出来打工,不容易,想读书也没人供。”

苏玲伸头往外看去,看见宋宇蹲在水果摊前吃枣。也不知他在跟老板说什么,原本喜欢绷着脸的老板居然一直哈哈大笑。

苏玲将鸡胗装进塑料袋,又夹了两块牛肉,“你拿给他吧。”

苏朝晖拎着菜过去拍拍宋宇,见他擡头,就指指自家小院,“不用借我钱了,走,上我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