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迎来了久违的放松,怒气,恐惧,无力排着队离开拥挤的身体。
我不用同自己的本性挣扎,乐观积极,迎难而上,不畏艰险,这些形容和我沾不上边儿,我想成为这样的人,不害怕被决定的未来,坚强的站在家人前面,我努力去改变,但还不是,起码现在还不是。
灰雾弥漫的森林,他的气息,宛如闪电穿梭,轰隆隆巨响的云层,膨胀快要爆炸,接着大雨倾盆,透明的雨水沉重的将雾气压进土壤,我被蒙蔽的双眼终于看见,自己身上挂满的石头,勒出印痕的线。
“我很难过,因为你要把我带走。”
我不用对他说谎,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罗曼诺夫蹲下来,他的呼吸轻轻的,像一个没有情绪波动的人,对我的悲伤视而不见,他没有受到影响,似乎被安全地隔离在透明玻璃箱,干净得不可思议。
“可我想体会,除了难过的感觉。”他貌似兴奋地凑近一点,真诚的表情不像纯真的小孩子,比较像是拿着枪顶在圣诞老人头上,然后残酷地许下愿望:
“以后,我会让你开心起来。”
与罗曼诺夫家族的军/火生意,匹配起来倒是十分和谐。
我不知道今后会怎样,但是如果我就这么一直坐在雪地里,冻僵的双腿差不多就要截肢,卡斯希曼医生不擅长血淋淋的手术,他歪歪扭扭的缝线没有一点美感,现在想一想以后,觉得我可能很难会因为他开心起来。
我没指望身体能靠意志发电产热,可温暖说来就来,我的鼻头一热,有液体顺着鼻管缓缓流下来······
我低下头捂住鼻子,难道我所有的尴尬都要轮番出场,一一展现给罗曼诺夫看吗?
也许我的身体认为,他会受不了我满身蠢兮兮的缺点认为我会成为无极限拉低他们王室高贵光辉形象的存在,然后把我一脚踹开,我不得不佩服这个主意,竟然难得表现出些许创造力。
猩红溅落手心,给隐隐露出青色的苍白抹上几分血色,星星点点,滴落在干燥的唇瓣上,纯洁中绽放妖艳,赋予少女了无辜又刺眼的美感。
我对鼻血并不陌生,他作为药物长期的副作用只是最近几天没有出现,少量出血时捏紧两侧鼻翼,同时用冷水袋或湿毛巾冷敷脑门和后颈部可以有效止血,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不需要任何冷敷,我的皮肤指不定比冰块还要冷。
我低下头捏住鼻子,没有仰起头,不是不想让罗曼诺夫看到,而是擡头会让血液经咽部流入食管和胃中,刺激胃而引起剧烈的呕吐。
我不能承受再一次丢脸的行为,虽然没有像安德廖沙一样的时时刻刻严苛的贵族式自我要求,但我的羞耻心已然发作,我埋着头,如果胸口有个洞,我就能钻进去。
“弗洛夏,你真的像个小孩子······”
他拿一块方巾,按在我捏住鼻子的手上,叹气声夹杂着恶劣的笑意:
“总作出一些有趣的事情,我很难猜到你下一步的动作。”
他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不知道是姓氏的光环,还是来自于他本身的气质,蹲下这个绝对算得上粗鲁的动作他做起来竟然意外的优雅,犹如身下铺着昂贵的卡拉库尔貂皮。
柔软的布料轻柔拂过沾染在嘴角稀薄的血液,这不是当初被我狠狠搓洗过的手帕吗?
我当然不会以为罗曼诺夫家只有一条绣上了家族标志,实在是因为米白色表面皱皱巴巴,错乱的折痕像极了当初我晒干后忘记熨烫,把它胡乱塞在口袋里一个星期之后急忙翻出来还给他时的样子。
也许他们家的手帕材质设计之初没有考虑过洗涤,用过后就扔掉,不具备重复使用的功能。
“我没有想逗你笑的意思,我不能控制···”无法用鼻子呼吸,我闷闷地抗议。那是你没有见过我发疯,相信我,你闭着眼睛也不会觉得有趣。
舌头舔到快速变干了的血液,盐水一般腥甜的味道迅速传染到口腔里,渗入舌根咳嗽起来。
然后,一股力量钳制住我,搂住我的腰,把我从雪里拉起来:“所以,我才更期待。”
他两臂轻松地将我擡起来,似乎没有使劲儿。站起来我发现,额头才到他银灰色西装的第三颗扣子,差不多是心脏的位置。
和安德廖沙一样,比起臃肿的羽绒服棉衣,他们更偏好修身剪裁流畅的正装外套,最外层穿一件不系扣的DuffleCoat。我的脸蹭在他衣服的绒毛上,附着的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冰冰的,痒痒的想擡手抹去。
他像是评估完成,作出最后冷硬的个人判断:“我得带你走了,不然你可爱的哀求可能会让我不忍心。”
罗曼诺夫低沉的语气从头顶传来,他的话里我感受不到任何真心,即使我以最卑微的方式拽住他的裤脚苦苦哀求,求他解除莫名其妙的婚姻,他也不会有哪怕半分犹豫。只有不容置疑的决定,宣告从此刻起,我被正式划归为他个人的私人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