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君士坦丁堡正式承认基督教为国教后,大量教堂开始使用马赛克进行装饰美化,库夫怀尔德这座小城处处都能看到马赛克的身影,小于小毫米直径的微型镶嵌片已超过摄氏八百度的高温混合加热,冷却,切成正方形小块点缀在建筑的边线。
紧挨着纷繁精美的马赛克旁,堆得拥挤的油画好像随时会倒塌,铺着麻木做手绘的阿拉伯女人;挂着黑色厚厚布帘,躲在黑暗里占卜的吉普赛老奶奶;跪在粗大的根茎上一下一下刨着木头的沉默青年,;吆喝着灌满一杯橙黄色泛着白色泡沫的中年男子,他的鼻头红扑扑的,看来已经尽情地喝了不少······
似乎是想象力编织的绮丽小镇,我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风铃声,恍惚觉得自己成为爱丽丝,进入了奇幻世界。还好偶尔几个明显游客装扮的人冲淡了不真实的梦幻。
我的目光无法从那些奇奇怪怪的铺子上离开,正好弗拉基米尔放手了,我犹豫了一两秒,等不及地扑向面前的小摊子。这种机会不会再来了,我有预感,如果错过我会难过得捶胸顿足。
摊子上摆放着许多木雕,它们的线条流畅,造型优美,你很难看出是由木头雕刻而成。
“小姑娘,你想仔细看看吗?”木雕店的主人是一位胡子发白的老爷爷,他头上是稀疏的几根头发,戴着别致的圆顶帽,嘴里叼着烟斗,边说边不由分说地随手递过来。
我赶紧伸手去接,这是一只口衔长长尾羽的乌鸦,羽毛根根分明,浅色的椴木雕刻置于深色的橡木前,巧夺天工都不足以形容工匠的艺术表现力。
“好漂亮······”赞叹脱口而出,我小心翼翼地捧起雕塑,着迷地流连在精细优雅的细节上,这些木雕展现着静止的生命,宛如一首首凝固的诗。
我贪心地将它们装进记忆,也没有忘记招呼弗拉基米尔:“你来看···”,我转过头,看见弗拉基米尔站在阳光下,他的背后是伯尼尔钟塔的白色塔尖,风轻轻吹起他的发丝,阳光也不吝惜地镀上圣洁的光。
他低着头,正在摆弄腕上的手表。
“嗯······五点十五。”我眯起眼睛,将视线范围拉远,看向弗拉基米尔身后的伯尔尼钟塔。
绿色的屋顶,正面建造了大钟,钟面结构复杂精美,外圈代表时间,内圈显示时间,,红色齿轮指明月份,黑色内圈对应星座。顶端有一幅画,右边石雕上刻着小丑、公鸡、报时人,旁边是一个转盘。
弗拉基米尔被我打断了思绪,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朝他的身后努努嘴:“现在的时间是五点十五分,你后面的钟塔上有时间。”
说完,我就转回头,也不知道弗拉基米尔的手表防不防水,他修了半天也没好,看来车祸加上进水,机械零件们都完蛋了。
“每到整点,金鸡拍打翅膀,报时人挥动双手,转盘就会旋转,想不到吧,这座钟塔建造于公元十三世纪。”老爷爷猛吸一口,颤巍巍地指了指伯尼尔钟楼,他跟着补充,浑浊的眼珠里透出点点骄傲和自豪。
我认同地点点头,从中世纪就坐落在库夫怀尔德的天空下,世事变迁,斗转星移,我惊叹于几个世纪前欧洲工匠的技艺。
当把手边的木雕仔细看过一遍后,我心里不停抽气,嘴里不断重复:太美了,哇,好厉害···无意义的感叹词······我开心极了,听上去很令人疑惑,一整天连串事故招架不住地袭来,我却蹲在小摊位前喜悦又兴奋,对着工艺品啧啧称奇。
过了好一会我才意识到不对劲,身后都静悄悄,我向后看,发现弗拉基米尔一动不动地维持刚才的姿势,他直直地注视我,那种目光仿佛是沉醉或者迷恋,总之很不正常。
“你很快乐。”弗拉基米尔斩钉截铁地下结论,但很快又有一丝茫然,“这是开心吗?很稀少···”即使是流落森林时,他的脸上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混合了困惑的表情。
我怀疑他是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受到袭击后延迟发作了,我决定不管他的胡言乱语:“快乐,我很快乐,事实上,近一个月现在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弗拉基米尔的目光凝住,他似乎贪婪地挽留,品尝最后一丝余韵,良久,他仰头长舒一口气,他看了坏掉的手表一眼,放下了手臂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