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桥上的少女,瞧着湖中人毫无动静,四处张望了片刻,见天色越发暗了下去,竟然抽出了头上的簪子。长发散落在她身后,冬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中,兀歧看见,她跳入水中,向他游来。
她像是,从金乌中来。带着黑暗前最后的光,向他而来。
兀歧怔住了,在她游向他的那一刻,他也明白了天丞所言:“善恶之断,岂能概论?就是妖,也有良善。”
兀歧一动不动浮在水中,任她拉扯着,用为数不多的妖力,将他拖出水面,向岸边游去。
“你要挺住啊。”少女对假装昏睡的兀歧道。
兀歧的胳膊,搭在她瘦削的肩上。
她那般细,好似他一用力,便会被压断。
沈将离知晓身上人晕死了过去,无人回答。
她便自言自语得,给自己打气:“阿来,肯定能游上去的!阿来,你肯定可以!阿来……”
他听她一遍遍唤自己的名字,一遍遍的给自己打气。
阿来。
从那一刻起,她的名字,便也合着那寒冬里,刺骨的湖水,刻在了他心里。
夜幕笼罩在整片天空时,他被那只小花妖拉上了岸。
她用妖力,逼出他体内的湖水。他吐出了呛在体内的湖水,缓缓睁开眼。
她还想扶起他,却没了力气,向旁边一歪,她用力撑着,簪上簪子。
闭上眼之前,看着他道:“你要好好活着啊,我还不想死……”
她想活……
兀歧冲她郑重点头。
“殿下可明白老臣所说了?”梁天丞走了出来。
兀歧没回答,捏了个去水咒,去了沈将离一身冰水。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准备离开。
“殿下,还是交给老臣吧。”
监天律是惩处妖邪之地,他觉不会让阿来去的。
他转身对向梁允深鞠一躬道,“兀歧谨记善恶源自本心,无关身份。多谢天丞教诲。”
梁允点头,“殿下如此,便是北阳国百姓之幸。”
东宫。
兀歧清清拔下那白玉簪子,少女显露容貌,不过真容半分。女孩自是爱美,可她连真容都不能示人。就因为她是妖吗?
他拿起她的手腕,金色的神力,缓缓注入了沈将离体内。
“殿下,”身边的侍女担忧得来劝阻,“殿下,不可再耗神力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明知沈将离入宫是受剜心之苦,却无法改变任何。在妖本恶的北阳国,她是妖,他便护不住他。
他只有等,等他坐上高位,从此改变妖族地位。
可这一步何其艰难,所以天丞从那时便选中了沈将离,让她去往凌清秋身边。若身负血海深仇,弑妖无数的镇妖将军,都能对妖改变心意。
兀歧日后,才有望他的抱负。
“阿来,那日去朝州城我未能陪你,一直觉着愧疚。”兀歧道。
“我懂,”沈将离一副了然的表情,“你虽贵为太子,却比常人有更多的为难之处。你不来,定是有你的原因,我怎会怪你呢?而且,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嘛。”
阿来终是不知自己为何愧疚,兀歧心中轻叹,可若她知晓,自己是在利用她去接近凌清秋,她还会原谅自己吗?
“凌清秋,他没为难你吧?”
想到凌清秋,沈将离脸上露出笑意,“放心吧。他不像外人传言那般残忍。其实,”沈将离停下来,似在回忆凌清秋的模样,“他还挺好的。”
看着沈将离的笑意,兀歧只觉心中酸楚。
她觉得凌清秋好,那自是因为凌清秋对她好。
凌清秋知晓她是花妖,却仍对她好,那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可为何真的如此,他心中却并不高兴,反而觉得难过呢?
“那我就放心了。”他淡淡道。
***
马车渐行渐远,延永书院外聚集起来的少女们,才开始议论起来。
“原来是找沈姑娘的啊。”
“这么一看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呢。”
“就是啊,很是养眼呢。”
大家虽然都对兀歧有几分兴趣,但见他和沈将离亲近,也都知他来意。反而瞧出这两人在一起的好来了。
他们作妖嘛,自是大度,不会像那些神族般耍些小心思。
好就是好喽。
夏侯扶耘听着周围人的讨论,神色暗了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那男子身姿挺拔,相貌英俊,气质卓越,更显出一种旁人无法比拟的华贵。站在沈将离身旁,二人那般情谊,一看也是早就相熟。
侍从见少城主站了半天,还看着沈姑娘离开的方向,轻声叫他:
“少城主,上车了。”
夏侯扶耘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本是那么笃定,要远离沈将离的,可看到她那般开心的笑着,却还是难过的。
听侍从叫他,才把目光从远处收回,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