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不知渊王有意无意借着他的名头去交往寒门官员?他知道的,却也是他默许的。
谁让自家女儿喜欢渊王。
“你爹常说,他奋斗一生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报效朝廷社稷,二就是让亲人过得好。”
什么叫过得好?那必然是生活滋润,物质满足,精神需求也满足。
就是要幸福。
或许叶挽之身份上不及那些皇族贵女,但她的衣食住行,养育教育,得到的爱,是众人所不能及的。
当然也包括她的哥哥弟弟,无论是嫡是庶,丞相对他们的需求亦是尽量满足,他们成年之后当不当官无所谓,当好一个人就行了。
如今那些哥哥都出去了,自己的路自己走,不常见面。而年纪小的弟弟,在府里茁壮成长。
叶挽之作为唯一的女儿,不止是父母,兄弟也是偏宠她的,她在认识苏霁之前,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事物。
“爹娘不是因为家族原因才不希望你嫁皇族,我和你爹商量过了,一切以你的意愿和幸福为主。”
所以即使她真的喜欢皇子了,父母也从未阻止过。
丞相夫人捧着自家女儿的脸,给她擦了擦眼泪道:“我们不希望你嫁入皇家,只是因为那不适合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此一言,振聋发聩。
丞相夫人陪着女儿待了两日,看她情绪稳定下来了,这才在女儿的劝说下返回相府处理事务。
叶挽之则继续留在佛堂静心,平时念念佛经抄抄经文,很长时间没想起过伤心事了。
在寺庙里每天都很养生,吃得清淡可口,早睡早起,后院还有不少种的菜,随时能去浇水。
如此多日,叶挽之想通了之后,才和贴身丫鬟说要回府。
在路上,她遇到了许久未见的苏霁。
亦或是苏霁等了很久,披风上结了寒霜晨露。
他的面容憔悴,双眼猩红,看到叶挽之终于出现才大大松了口气。
叶挽之让挡在她前面的丫鬟退到别处,缓步上前。
两人一见面,苏霁开口便直接道:“我不要镇北侯府的势力了,我只要你。”
叶挽之依旧温婉一笑,轻声道:“殿下可是算错了?这么选是不划算的。”
这话似是很诚恳,娶她的话未必能收复所有儒生大臣,娶元阳县主却可以直接得到镇北侯的支持。
苏霁急急想解释什么,又无处说起。他的面色有些灰败,这些日子似是受了不少内心折磨。
他说:“不论你信与不信。这些年来,我并未想过利用你。”
并未想过,却也切实享受到了利益不是么?
叶挽之不想跟他掰扯这些,到现在这个男人依旧不明白,他真正伤人的是什么。
叶挽之最伤心的是,那朵玉雕花,一开始是他想送给镇北侯府小姐的,不知什么原因没送出去。
然后,他随手转送给自己。
镇北侯府小姐才是他最初想接近的那朵牡丹花,而她并不是。
他从前便嫌她娇弱,嫌她娇生惯养。
当她为他挡剑之后,身体更弱三分,却在某一刻,还是看到他和从前无差的嫌弃眼神。
叶挽之如今想明白了,凭什么要为了他改变自己,为难自己呢?
何况他们根本就不适合结亲。
只有一点,叶挽之仍然难以释怀。她擡眸直视苏霁,“殿下,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可否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样陌生的眼神让人害怕,苏霁突然心慌意乱,骨子里的傲气却不允许他卑微低头,“……你说。”
“你是……何时开始夺权的?”
“你是何时学会极力为自己争取权益,利用人心的?”
“殿下,我真的认识你么?”
这些问题像是最尖锐的毒针,刺穿了苏霁的内心深处。
他忽而钳制住她的双肩,崩溃道:“我也是父皇之子,我凭什么不能夺权?我只是不想被欺辱罢了,你为何不能理解我?”
忽而,苏霁放开她,嗤之以鼻道:“像你这样大家族出身的贵女,怎么会问出如此愚昧的问题?在这京华烟云中,谁不向往更高的位置,谁又能独善其身?”
“比起被吃,我宁愿吃人。本殿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本以为他这么说叶挽之会有所动容,却不想对方的神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始终保持着微笑。
叶挽之点点头,“我懂了。殿下,谢谢你。”
“你没有错,这是你的选择。”
“可我也有我的选择了。”
看着叶挽之离去的背影,苏霁并未去追。
他不相信,多年的执着,说不执着就不执着了。
她爱他,爱到能为他冒死挡剑的地步,怎么可能因为这一时的矛盾,就不想嫁予他了。
不过是气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