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行。”
费德罗特比之前奥斯蒙去的那阵还要荒凉的多,因为就连行商商人都不会往这边走了,整个村子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房屋和破败的残垣断壁,只有零星的几根作物枝条孤零零的趴在荒芜的土地上,勉强能看出这个村庄曾经拥有过的繁荣和生气。
六月和煦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却照不暖这一片萧条的景象,塞巴斯蒂安甚至在踏进村子的时候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不自觉的搓了搓双臂。
这股寒冷在他走进院子的一瞬间就达到了顶峰,仿佛是一根千年寒冰做成的利剑,硬生生的撕破血肉直达心底,在他的意识里肆意搅动翻滚,让他痛到无法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近的距离看见所罗门的墓碑。
就像他跟转校生说过的那样,他其实对所罗门没什么感情,转校生自己也在第一次见过所罗门的歇斯底里之后就对他的处境表达了同情,他甚至隐晦的说如果他们不是叔侄关系的话这种态度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其实他说的没错,如果所罗门不是他的叔叔,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也不会真的跟所罗门闹到这种地步。
但亲人,是最亲近的人,往往也是伤人最深的人。
所罗门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你跟你父亲一个样”,他控制着塞巴斯蒂安的行动,无端翻看他的书籍笔记,不允许他回家。他似乎把对自己亲哥哥的痛恨不满都转嫁到了自己的侄子身上,而塞巴斯蒂安甚至都不知道所罗门为什么跟自己的父亲闹翻。
于是他便也仇恨着他痛恨着他,他在安妮面前努力维持着岁月静好的假象,却也终于因为安妮的诅咒遗物的出现而逐渐打破了这个平衡,多年来的怨恨和不满跟魔杖一起指向了他的叔叔。
但这一年来他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虽然从一开始所罗门就没对他有过好脸色,但他真正开始出现异样,其实是在安妮被诅咒之后,他无意间撞破了塞巴斯蒂安翻看那些记录着黑魔法的书籍开始的,从那之后他就对塞巴斯蒂安的态度走上了极端,以至于当着他第一次带回家的朋友的面都能愤怒的直接捏碎他递上去的无花果。
他为什么厌恶黑魔法已经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因为他在傲罗期间见到了太多被黑魔法余毒的巫师,或许是因为他押送那些罪犯去往阿兹卡班的时候听到了太多被摄魂怪折磨到疯掉的巫师的□□。或许他只是因为这些过往的遭遇而不想自己的侄子跟那些巫师们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无法回头。
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也许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却笨拙的选了一个最难以让人接受的方式。
塞巴斯蒂安低头看着面前简陋的石碑。
安妮故意把这块石碑修在了院子的正中间,似乎就是在无声的提醒他不要忘记曾经做过的一切,她用这种方式惩罚她的亲哥哥,同时也是在惩罚她自己。
他们三个人的命运在那个大火的晚上开始逐渐偏离了轨道,而如果她当时不是那么任性,如果她有耐心听她哥哥的阻拦,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塞巴斯蒂安看着面前的石碑,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跟安妮都还没有进入霍格沃茨的时候,所罗门会在每个节日笨拙的和着面做一些样子和味道都吃不出来南瓜饼,也会给他们买一些小玩意庆祝生日。尽管这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不堪,但闭上眼睛,塞巴斯蒂安好像还能清晰的回想起安妮和所罗门开心的脸,也似乎能听到他们心无芥蒂的笑声。
而这一切,都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化为泡影,变成了面前这个孤零零的石碑,无可挽回。
塞巴斯蒂安盯着这块石碑,半晌,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面,低低说了句:“我很抱歉,叔叔。”
他不认为自己为了治疗安妮所做的那些尝试是错误的,他也不觉得自己接触黑魔法是“不可饶恕”的,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平静下来跟所罗门好好谈谈,一定会找一个更加平和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就像他跟转校生说过的那样,如果没有所罗门,他跟安妮都将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所以无论如何,那句阿瓦达索命,都不应该出自他的魔杖。
塞巴斯蒂安在所罗门的墓碑面前蹲了不一会就站起身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了一会,最终走向了他曾经的家。
屋里的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在所罗门死之前他就已经很少回来这里了,他能勉强记得一些摆设,却对大部分的细节都忘掉了。
安妮经常坐的桌子上摆着一杯水,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已经蒸发的差不多了,只留了一个浅浅的水底,一只蜘蛛的残骸浮在水面上,八条腿都僵硬的朝天空伸着,好像还在不死心想要向外爬一样。
水杯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他知道这是奥米尼斯跟他说过的安妮的便签,他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开。
他能猜到内容,所以不用看就知道安妮都写了些什么,这是她一年前写的,她说她需要时间。这张羊皮纸就这样摆在这里,似乎只要没有人收起它,它的这个需要时间就永远都是进行时。
塞巴斯蒂安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转身坐在了安妮经常坐的椅子上打量着屋内。
他们的日子过的不算清贫也不算富裕,所罗门有一定的积蓄,但因为没有持续的经济来源,所以屋内能够称之为装饰的东西几乎可以算是没有,甚至连床都只有两张,逐渐长大的双胞胎只能一个睡床一个睡地板。身为女孩子的安妮仅仅只能得到一张帘子来创造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闺房的半封闭空间。
过节的时候他会领着奥米尼斯回来,那个时候所罗门便会把床让给他们自己在外面打地铺,他睡觉的呼噜声会吵到他们三个都睡不着,所以他们经常会在所罗门睡着之后给他施一个抗扰咒,然后窝在安妮的小床上打牌。
他还记得有一次所罗门突然惊醒,发现外面的床上没人之后差点冲出门去找人,刚走到门边就被安妮不小心打的喷嚏拉了回来,掀开帘子把他们好一顿训。
他记得他们三个当时低着头一副乖乖受训的样子,背在身后的手则你推我我推你的窃笑,还差点把奥米尼斯推了个踉跄。
塞巴斯蒂安想着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轻轻笑了声,顺手扶着桌子准备离开。
大概是他的动作带动了气流,折叠起来的羊皮纸被吹起了一角,又因为自身重力慢慢落了下去。
塞巴斯蒂安眼尖的发现那中间似乎夹了个什么东西,伸手拿起羊皮纸展开,一张小小的布料随着他的动作掉了出来,落在他的腿上。
那是安妮做的手工家徽。
安妮曾经在父母双亡时将这个手工家徽给了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后来又用这个将安妮约了出来,所以这个家徽最后应该是一直在安妮的手里。
而它现在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它是一直就在这里,还是最近才被放进来的。
安妮对自己的哥哥失望透顶,所以这个家徽或许是她离开的时候也一并舍弃在了这里。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奥米尼斯应该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他很清楚这个家徽对塞巴斯蒂安的重要性,不太可能会瞒着他。
他更倾向于这是最近才被放进来的,或许是安妮想要表达她已经原谅了塞巴斯蒂安,或许是她想要自己联络她。
她如果已经原谅了自己,那自己写给她的信就不会被拒收了。
塞巴斯蒂安急切的站起身,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联系安妮,但他身边没有猫头鹰,所以他用尽了最快的速度,甚至用上了幻影显形,冲去了霍格莫德邮局。
看着那只猫头鹰舒展翅膀向空中飞去,他终于如愿以偿的舒了一口气。
剩下的,只要等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