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南部的一个小城市。
“林先生,您的花。”
林长舒从窗户里探出身子,手肘撑着窗台接过花:“谢谢您。”
“祝您生活愉快!”送花童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林长舒不会插花,只不过看着谢淙摆弄过,他按着自己的喜好修修剪剪,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顺手薅了一片玫瑰花瓣叼在嘴里,嚼了两口又觉得口感实在诡异,于是偏头吐掉了。
这个城市四季常温,即使是在冬天室外温度也维持在二十度左右,林长舒这半年来一路走走停停,经过了不少地方,这个城市绝对是最舒服的。
他换了件宽松的短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着,听着这里的人们用特有的方言交谈。
这个地方的语言似乎都很软糯,每个人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尾音又轻又黏,老是让林长舒想起谢淙,那个人跟他讲话也是这样,跟哄孩子似的。
傍晚的风已经降下了温度,但依旧柔和,吹在皮肤上相当舒服,像情人的爱抚。
他随便找了家露台的咖啡店坐下,等餐的途中点起一根烟。
“这位先生,公共场合抽烟可不好。”
林长舒眯着眼偏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拉开他身边的凳子坐下了。
男人指了指另一边:“那里还有孩子。”
林长舒觉得男人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掐掉烟,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您是外地人?”
这种明显的搭讪语气让林长舒有点不耐烦,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来这里做什么的?旅游吗?旅游的话……”
“等死。”林长舒淡淡的说。
男人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您真会开玩笑。”
林长舒跟着笑了一下,没接话。
服务员端着他点的蛋糕走了过来,轻轻放到桌上后说了句用餐愉快。
“您很爱吃甜食吗?”
“一般。”
林长舒本来是很期待这个蛋糕的,但旁边男人喋喋不休的嘴极大程度上扫了他的兴致,他一手托腮,一只手捏着叉子百无聊赖的戳弄了几下,把奶油扒拉到盘子里抹匀。
“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林长舒终于从扒奶油的乐趣里抽出了一点注意力:“不明显?”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耐,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别介意,我就是见您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同类,我对您很有好感……”
“哦。”林长舒垂下眼:“我有爱人了,抱歉。”
男人一愣:“是吗?那他怎么没陪您出来?”
“我不是说了吗。”林长舒把叉子一丢,彻底没了吃东西的兴致,抓过手机站了起来:“我是来等死的。”
他拉开椅子走了出去,打算换一家店试试,隐约听见后面的男人说了句“真奇怪”。
本来想直接离开的林长舒闻言回过头灿烂一笑:“关你屁事。”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呆呆的样子十分好笑,林长舒顿时心情大好。
傍晚的时光总是惬意的,林长舒随便找了个电线杆子靠在上面,看着天色逐渐暗沉,街道上的人逐渐变少,喧嚣声都跟着随后一抹夕阳余晖一起消失了。
这个城市回归寂静,他也回归寂寞。
凌晨两点,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能听见两旁的居民楼里传来男人的鼾声,孩子的哭喊和女人温柔的哄劝,也能听见键盘的噼啪声,饱含怒意的叫骂声,一切来源于“生活”的声音,都被他揽进耳里。
他和谢淙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也像这些人一样,平凡又幸福的生活着,他的手机壁纸还是某一天早上起床后拍的谢淙背对他做早饭的场景,当时的谢淙听见动静,下一秒就放下锅铲朝他走来,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老爸总是像个美梦粉碎者。
林长舒点起一根烟,想起白天那个男人,不知道现在这个场合算不算公共场所。
缥缈的烟雾很快就融化在夜里了,都不等林长舒伸手去抓。
他从夜色深沉走到黎明破晓,双腿早已肿胀麻木,清晨的雾气打湿了他的眼睫,让他有些看不清前路。
这里是道路的尽头。
林长舒用脚踢了踢三角形的路障,赶在工人发现之前恢复了原样,然后就发现他已经走的太远,找不到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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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了。”
谢淙拎着酒瓶“砰”一声磕在桌上,随后在瓶盖咕噜落地的声音里举起酒瓶狠狠灌了几口:“半年了!我连根毛都没找到!”
“哥你冷静点……”谢泞被哥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林哥应该已经不在h城了。”
“废话。”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谢淙和谢泞说话也格外不客气:“他要是敢在h城里出现,我绝对……我保证……我要把他的腿打断。”
“真的吗?”唐明问。
谢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气。
“假的,我舍不得。”
他十分没有形象的用手背蹭了蹭嘴:“那就把我的腿打断吧,让他照顾我一辈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唐明善意的提醒道:“你得截肢。”
“好。”谢淙毫不犹豫的点头:“截肢。”
“哥,你喝醉了。”谢泞上前夺过谢淙的啤酒瓶:“回房间休息吧。”
“我没醉!”谢淙说着就要伸手去抢谢泞手里的酒瓶:“你当我是林长舒吗,喝啤酒都能喝醉……嗝。”
唐明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谢淙终于被逼疯了。
理性克制的谢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现在的谢淙完全不顾及体面和形象,抱着酒瓶不撒手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要被抢走奶嘴的小孩儿,嘴上说着自己没醉,实则下一秒就抱着桌子腿自言自语说长舒你怎么才回家我等你好久了。
这半年谢淙把所有能用的人际关系全部用上了,几乎是把H城翻了个底朝天,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林长舒留下的痕迹。
他甚至找到了林父,并且花了大价钱雇人把对方狠狠打了一顿,打的住了院,又好像因为没钱自己跑了出来,从那会儿起就疯了,逢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我儿子,他要给我养老的,让他给我拿钱!
谢淙简直不理解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林长舒亲爹。
但是林森的下场他不在意也不可能在意,他心心念念的依然只有那一个人,找不到林长舒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痛苦的折磨,他没有通天的手段,只能去恳求自己所有的朋友帮忙查问寻找,最后只得出了林长舒不在h城的结论。
他给那个电话号码发去了无数条短信,他不知道林长舒能不能看见,如果看见了能不能被打动,谢淙潜意识里似乎知道这一次和之前那次不一样,这一次的林长舒甚至连唐明都没有联系,像是打定主意要隔绝掉所有的人际往来。
谢淙恨死林父了,连带着有那么一点点恨谢泞,这两个人毫无疑问都是这个现状的促使者之一,虽然谢泞并非有意,但他的出现肯定在某种程度上刺激到了林长舒。
谢淙小心翼翼瞒了那么久,甚至连唐明都是后来才告诉的,就是为了避免林长舒再次逃跑,他想用时间去抚平那个人在七年里留下的所有伤痕,他以为他就要成功了。
他们曾经靠在一起展望过未来,林长舒若有若无的回避都被谢淙选择性忽视了。
他以为他这一次真的可以留住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