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怀着仇恨的人总是孤独又可怜的。”迟风道,“你也总有一天要独自一人离开凌绝峰。”
风雪忽地大了起来,额前的发丝被扬在脑后,李焕轻轻地勾起嘴角,眼睛微眯着。
“师弟啊……”他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什么妖怪修炼成精的啊。”
迟风无视了这句话,继续道,“所以你在意那个医者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但。”他顿了顿道,“这是寻仇之人的大忌。”
李焕惊道:“我对华先生有到这种程度吗?”
迟风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
他突然想起白日里在山脚发生的事。
从前李焕做什么事,杀什么人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无论是荒山野岭还是人群聚集的邱州城内,他遵循着自己的江湖规矩而行动,而今日他杀完人后却在华先生面前感到惊慌。
医者仁心,济世救人,无论是对什么样的人都会心存善念,华先生看见了那样的他,会不会觉得失望或者心生嫌恶?
应该是有的吧,否则为何回到凌绝峰以后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回来的路上也无话交谈。
心情忽然变得烦闷起来。
他的师父从上上月开始闭关,而迟风在他们师父出关前都要驻守在洞外,师父这次闭关三个月,这才去了一半,山上也就只有迟风才能耐得住这寂寞,往这石头上一座半月都可以不起,李焕对着迟风叮嘱了几句要好好吃饭后便离开了后山。
从后山出来以后李焕不自觉地走到了风院。
师弟们在晚膳之后还要练功,华珏这会儿应该守在药草阁,李焕想进去找他,但又觉得昨日的事已经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要是不待见他怎么办。
想来也是,当着医者的面杀人怎么会留下好印象,怎么会待见。
这一日李焕没再去药草阁,而是又去后山找迟风,直到日暮才出现在梅院吃了两大碗饭。
吃完后李焕回了松院早早就躺在榻上准备睡下,刚要吹灯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李兄可睡下了?”
李焕蹭的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两步跨到门前打开了门。
华珏没想到里面的人开门这么快,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眼神却正好和李焕的对上。
李焕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里带惊讶和兴奋,“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的?”
华珏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心下觉得有些好笑,看向李焕的眼里带着些打趣,“李兄,这里就只有你啊。”
“啊?”李焕反应了过来,抓着头道,“确实只有我……”
华珏笑了笑,举起手中提着的东西,“我去梅院寻了些酒,不知李兄可否赏脸。”
李焕也笑了起来,踏出了屋子,“当然赏脸。”
松院侧庭有棵黄桷依崖而生,光秃秃的枝干下有方石桌,李焕和华珏相对而坐,侧头便能看到对面山顶漆黑的轮廓和天上圆月。
华珏为李焕倒了一杯酒,后者仰头一饮而尽。
李焕只穿了两件衣裳,四重境以上的习武之人有内力相护基本不畏严寒,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觉得即便不用内力,杯中这酒也足够驱散严寒。
两人无言了片刻,华珏先开口道:“今日你为何没来药草阁?”
李焕没想到华珏主动问起这事,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怕先生不想见我。”
华珏觉得好笑,“我为何不想见你?”他又问道,“是昨日那事?”
李焕没有说话,华珏慢慢地拿起酒又为他添了一杯,“我见你昨日那样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既然觉得心有愧疚为何还要杀人?”
李焕一下就急了,赶忙道:“先生误会了,我并无愧疚,我只是觉得先生定会认为那些人罪不至死,还有,”李焕放低了声音,“我怕先生就此对我心生厌恶……”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厌恶你。”他喝了口酒,看着李焕道,“昨日要是放走了那三人,日后那姑娘说不定还要被轻薄。”
夜里雪早已止住,崖边有轻风吹起,华珏顿住举杯的手侧头往起风的方向看,李焕一擡头便看见他白玉无瑕的侧脸,漆黑的眼眸盯着山间的断崖,眼里月光流转。
李焕看着他,只觉得心中震如擂鼓。
“先生说得是……”
他觉得自己是有些醉了,按道理来说,以他的境界不可能会这么快喝醉,只是左胸中跳动的东西让他的头有些眩晕,他把手撑石桌上托着脑袋,眯着眼问道:“先生可想好下山后去哪儿?”
“太京。”
“都城?”李焕想了想道,“我从来没去过。先生为何想去?”
华珏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你若是没去过,可同我一道前去。”
李焕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他沉默了许久,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也望向那漆黑的断崖,神色淡漠道:“先生知道明月山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