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
金水河很深,一个孩子掉下去,若没人发现必死无疑,崔姣眼瞅着十八皇子栽下去,也是吓一跳,旋即看着玲珑噔噔跑了。
崔姣看着水中十八皇子扑腾,只有片刻犹豫,便上前去救人,她救十八皇子不是心善不忍,十八皇子若死了,苻琰那些大大小小的弟弟也照样会觊觎皇位,她不觉得玲珑做错了什么,只是十八皇子当下不能死,她突然明白了苻琰的良苦用心。
十八皇子是玲珑的磨刀石。
她和苻琰给了玲珑最好的一切,前路全部铺好,可若是玲珑自己不往前走,他们做的都枉然,玲珑不是皇子,苻琰说好的十年已经过去了五年,剩下的五年是关键,她将慢慢长大,她需要懂得通往帝位这条路满是荆棘和利器,爷娘不可能陪伴她一生,她要坚韧,她要像苻琰一样,可以抵御诸般艰难,凭自己踏上王座。
否则,她就会被摈弃,即使苻琰是她的阿耶,也不会将皇位交到一个软糯无能的小娘子手里。
“十八皇弟怎么掉水里了?”崔姣把他抱上岸问道。
十八皇子被水呛了几口,逢此一问,脑子里也浆糊,他毕竟是个孩子,哭着说不出所以然。
崔姣便也没再问什么,抱着他回去,片刻遇到找来的傅母,把他们斥责了一顿,就把十八皇子交给他们带回去了,她也带着玲珑回了甘露殿。
甘露殿内,苻琰已经过来了。
崔姣让傅母带玲珑去换衣,她拉着苻琰进内殿,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夫妇默契的先出来和玲珑一起用夕食,饭后,崔姣避到了内室,隔着门缝看苻琰端坐在紫檀木制的圈椅上,玲珑跪在地上,小身板直挺挺的听着苻琰问话。
“你为什么要把你十八皇叔推下水?”
玲珑憋着小嘴,两只眼睛全是泪水,倔强道,“十八皇叔说儿是小娘子!以后阿耶的皇位是他的!”
苻琰眸色一凝,半晌道,“为什么他说了这话,你就要把他推进水里?”
玲珑攥紧小拳头,“因为阿耶想让儿当皇帝!不是他!”
苻琰让她伸手。
玲珑便将手伸开,被他打了一板子,眼泪直掉,看的崔姣心揪,可却不能上前,她知道这会苻琰在教女儿。
“朕现在反悔了,朕觉得你十八皇叔不错,不如让他做太子,以后继承朕的帝位,”苻琰道。
玲珑霎时一张小脸鼓了起来,愤懑道,“儿不同意!”
苻琰微觑着问缘由。
玲珑道,“因为儿也想当皇帝!”
苻琰轻笑道,“这才是朕的皇太女,你若连这种想法都没有,这帝位不如让给你十八皇叔,朕要的是一个能安坐东宫,替朕延续大梁繁荣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傀儡。”
他在玲珑头上摸了摸,让她起来,道,“你今日推你十八皇叔下水,若不是你阿娘替你善后,那些傅母找来,你必定会被你皇祖父责罚,你想杀他,朕不怪你,但是你用了蠢毒的办法,不仅没置人于死地,还差点把自己牵连进去,抄写一遍朕前日教的《孙子兵法》,五日后交给朕。”
玲珑擡着小胳膊行完礼,回了偏殿。
崔姣从内室出来,不快道,“陛下怎么能打她,训几句也就罢了。”
苻琰哼一句,“妇人之仁,朕若不打她,她不长记性。”
崔姣道,“陛下有陛下的道理,但我是做阿娘的,见不得孩子哭,陛下打过这次后就别打了,她虽然小却懂礼,陛下与她说的,她定都记着。”
苻琰打了那一下,其实也心疼,但他是阿耶,总要威严,崔姣待孩子又更宠溺,他打一下,便就耿耿于怀了。
苻琰严肃道,“犯了错,该打还得打。”
崔姣便没来由想到她才进东宫,虚与委蛇的讨好着他,有次南星偷偷烧纸被他知道了,他说要罚,最后被他打了屁股,那时候她又羞又气,还得跟他做小伏低。
崔姣脸不自禁羞红,不理他转过身就要回内室去。
结果就被他伸手给勾住了腰,抱到腿上,两人都几年夫妻了,崔姣也不像少年时那样羞涩,就是红着脸道,“莫非陛下也要打我么?”
苻琰认真端详她,五年的时间,她已经成熟风情了许多,从前是小女郎时,性子很活泼,骗的他团团转,花了不少力气才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身边,如今做了皇后,在外要仪态端庄大方,但他们夫妇独处时,他最清楚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有小脾气,爱闹腾。
苻琰捏着她的下颚凑到她嘴唇上亲了亲,“你想朕打你?”
崔姣说不想,就要跳下去跑开,但被他按住腰,她跑不掉,还被他他给横抱起来,径直进内室,狠狠罚了一顿以示惩戒。
玲珑也到了该修习武艺的年纪,上午由裴缨寿亲自教授一个时辰的武艺,所以去归真院要晚些,十八皇子见她学武,也闹着要学武,太上皇便让苻琰做主,裴缨寿多教一个也是教,遂还是让两人一起学习武艺。
学武要比学文吃的苦头多,玲珑能一声不吭的坚持着,十八皇子向来娇生惯养,学了两日便哭着不愿意再去了,气的太上皇勒令他继续学,后来十八皇子常跟玲珑切磋,被打的鼻青脸肿,更叫太上皇生气,只觉得这儿子没出息,打不过小丫头,因此对他母亲刘婕妤也比之前少了宠爱。
寻常皇子公主入学以后,必定要有伴读,崔姣这几日一直在忙着给玲珑挑选合适的伴读,玲珑与以往的公主不同,所以挑伴读也要慎重,她属意了几个寒门贵子,都被苻琰否决了,最后由苻琰挑出四人,两个小郎君分别是姜尚书的孙子和崔仲邕那才四岁的儿子,还有两个名门贵女,一个是旧士族的女郎一个是右仆射的孙女。
崔姣先时不太愿意,崔仲邕还在地方任职,虽说近几年稍有建树,但也得等几年才能回长安,他们一家三口在地方也算团圆,她不忍让其骨肉分离,再者旧士族出身的女郎多染了陈规陋习,她也担心会带偏了玲珑。
但苻琰却比她想的长远,他之所以这么安排,皆是因看多了世情,不论是寒门还是士族,玲珑这个皇太女在他们眼里都是块肥肉,如果挑选这些人家的儿子入宫做伴读,将来必有纷争,但姜尚书的孙子和崔仲邕之子就不同了,姜尚书是耿直忠臣,他的孙子也不会有歪心思,崔仲邕的儿子更不用说了,自小离开父母,在宫里只有玲珑这个表姊相伴,长此以往,定会示玲珑为亲,至于旧士族的女郎,也能让玲珑见识见识旧士族的陋习,有右仆射的孙女做比较,她才能有自己的抉择,路他都铺好了,未来能成什么样,看她自己。
崔姣还是听从苻琰的话,选了这四人入宫做伴读。
十八皇子也挑了四个伴读,太上皇亲自从朝中重臣的子嗣中挑了几人,足见太上皇对十八皇子的重视。
但这些重臣的嫡子在家中也都很娇贵,来宫里做了十八皇子的伴读后天天被十八皇子颐指气使不说,若十八皇子不高兴了,非打即骂,也多是怨言,没几个真心对十八皇子的。
这般过了一年,正是入春,要举行农祀,苻琰祭拜天地,崔姣也要行亲蚕礼,玲珑身为皇太女,要随时跟在苻琰身旁,有苻琰在,崔姣也不担心有什么,便与贵妇人们一起体验养蚕,等仪式结束,去寻苻琰,苻琰彼时也下地农桑,玲珑跟在后面有样学样的做事,父女二人倒不嫌农地脏,种下了不少水稻才上岸,随后便是苻琰设下了百官宴。
崔姣看他们浑身都是泥土,便先命女史们送玲珑回去换衣,她则随着苻琰进两仪殿,苻琰把门一关,踢了脏靴子,脱了外穿的冕服,扣着崔姣的腰,让其跽坐在书案前,她身上的鞠衣松开了大半,粗粝手指在游曳拂动,他做完农活后,一身都是锐气,下巴上的汗水落到藏在衣襟中的手指上,让她想起他在田地里劳作时,双臂上弓起的结实肌肉,不由软塌着腰身,不断受着那些他在农地里没挥洒够的力气,直到填满尽透到外溢,她抱着他的脑袋,小声让他给自己穿好衣服,他舐吃了一些时候,才抱着她进更衣室,又在里面耽搁了好一阵,出来苻琰换了衣服,崔姣还着的鞠衣,被他笼着腰扶走出去。
春日里园圃的海棠开了,苻琰随手摘一朵别在她发间,她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她这一身还没完,他少再对她乱弄。
两人坐上了龙辇,宴席摆在万春殿,他们过去要绕路献春门和神龙门,入横街后,龙辇停下,小黄门散开,崔姣腿发软的依着他被托抱下去,她左右看看这横街,也没什么人,咕咚道,“我都叫你三郎了。”
还是被他七转八转抱到一个窄小深暗的巷口,里面有棵松树,他一跃身就上去了,海棠花掉在地上沾了泥,鞠衣衣摆松了浮上,崔姣又被他缠着呜咽了许久,待到尽兴了,他才极正派的帮她理好衣裙。
崔姣要下去,苻琰却让再等等,没多久,就看得见不远处的宫道内出现了玲珑,玲珑换了身襦裙,梳着百合髻,由宫人引路朝万春殿去,但半路上遇到了十八皇子的伴读,朝中兵部尚书李崇辉之子李玬。
这李玬才八岁,生的颇俊秀,面对玲珑多有拘谨,夸赞她很漂亮,比他见过的小娘子都漂亮,还说想娶她。
崔姣在树上看的又气又笑,毛都没长齐的小郎子,就想诱骗她的玲珑。
玲珑眨巴着眼看了看他,也说他很俊俏,但是她不能嫁给他,问他愿不愿意做她的皇夫,他入赘做她的皇夫。
小郎子立时不高兴了,说,“只有女儿出嫁,没听说郎君入赘的,皇太女既然喜欢小仆,为什么不能嫁给小仆,反而要强人所难让小仆入赘呢?皇太女这样,不会有如小仆这样的郎君喜欢的。”
他说罢便生气的要走。
玲珑犹豫道,“那我再想想。”
小郎子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崔姣火大道,“这么点大的小郎子就敢来蛊惑玲珑!陛下还不送我下去,且让我教训教训他!”
苻琰拍拍她的肩,让她稍安勿躁,“玲珑喜欢他,你若教训他了,玲珑会伤心,不若让玲珑看清他,以后也不会再担心会有别的小郎子再诓骗她。”
崔姣想了想也是,她跟苻琰千算万算,没算到十八皇子这些伴读上面,玲珑才只有六岁,再懂事伶俐,也不过是个孩子,想骗她太容易了,只有让她自己有提防心,以后才不会再遭人骗。
苻琰抱她下树,两人再坐上龙辇去万春殿,百官宴一直到下午才散,崔姣带着玲珑先回甘露殿,崔姣沐浴后回内室,见玲珑坐在壶门榻上苦大仇深的皱着眉头,崔姣便问了句,她才把话全说了。
“阿娘,李小郎这样的俊俏,想要娶儿,却不愿做儿的皇夫,他说儿应该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