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牧之立即站起身,匆忙到没注意头顶的单杠,脑袋嗑了一下,他咬牙“嘶”了声。
考生陆续出了考场,两三个学生激动地交谈着,内容无非是“你考得怎么样?”、“我觉得物理好难”、“数学最后一题的方程式,我没解出来”之类的话。
娄牧之垫起脚,探着身子往人海里张望。
脖颈都酸了,才见到易知秋跟王煜搭着肩膀走出考场,宋小狮一边走一边看易知秋偷偷带出来的草稿纸,嘴里碎碎念:“完了完了完了,全错!”
易知秋一把抽回草稿纸,撕碎了:“我的又不是标准答案,没准是我算错了。”
王煜摘下助听器,揉了揉左耳,顺势把做了无数遍的习题本丢进垃圾桶,去拍宋小狮的后脑勺:“别对了,死活就一场,听天由命了。”
宋小狮幽幽望天:“数学太难了,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数学这种东西,三道大题,我居然一题都没对。”
下了坡斜,操场上等待着很多父母,见到自个儿家孩子,手忙脚乱的递水,递纸巾。
宋小狮一眼就看到宋爸的车停在门口,一个穿花衬衣,大短裤的男人靠着车门,见到儿子,他取下夸张的墨镜,擡手打招呼。
王煜和易知秋亮起嗓子,喊了声:“宋叔。”
宋爸一人给发了一瓶矿泉水,关切地问:“怎么样?题目难不难?考得好不好?”
王煜和易知秋答还行。
轮到宋小狮,他心里打鼓,面对老爸期盼的神色,只能强硬着头皮说:“文科都挺好的,就数学有点悬.......”
“没事没事,”宋爸拍了下宋小狮肩膀:“总算考完了,回家去,你妈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还有你俩,一起去叔叔家吃饭啊。”
王煜赶着去公交车站:“叔,我就不去了,我外婆也做了好多菜,等我回去呢。”
易知秋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地方去,他说:“我也要回家。”
宋爸一臂拄着后车门:“那行吧,你俩路上注意安全。”
学校人挤人,摩肩擦踵,易知秋看着周遭的孩子父母,徒生感慨,易宴好像从没送他上下学,一次也没有,这么一想,心中那股子惆怅更重了。
黄昏悄然而至,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易知秋背着书包,晚霞在他身后绽放出万丈光辉,他垂下眸子,在茫茫人海中逆行,走得不快不慢。
迎面走来的人情绪不高,不会是考得不好吧?
娄牧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背好书包,从单杠下钻出去,外表波澜不惊,看起来似乎只是恰好经过了学校。
脚步越来越近,地上的两具影子重叠在一起。
“小木头,”易知秋突然擡头,一脸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当看清楚对面站着的人时,易知秋弯下眼睛笑起来,眸里倒影着万顷红霞,头发丝都闪耀着余晖的芒。
“你考得还好吗?”
娄牧之偏头看他,在一众喧嚣的吵闹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很好啊,没问题。”
听到这句“没问题”,娄牧之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易知秋歪头,去看他的脸:“不是放假么?你在这干嘛?”
“来图书馆复习,”娄牧之右手拿着新买的英语词典,故意露出棕色书角。
“买什么书了?”易知秋弯腰,去接他手里的词典:“我看看。”
感受着沉甸甸的羊皮书,易知秋在手上掂了掂:“这么重,我给你拿。”
打开拉链,词典放进书包,仰望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夕阳照亮了易知秋的酒窝,他见到他眼里的光,闪动着高兴和明媚,娄牧之不由得抿了抿唇线。
“要不要一起回家?”娄牧之心情好了,连声音都透露着一种轻松感。
易知秋点点头:“回啊。”
娄牧之一手拽着书包带子:“那走吧。”
男孩脸颊嫣红,像是暴晒后发出来的红晕,鬓角还挂着不少汗水。
易知秋这才注意到,他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脸这么红?在操场站了多久?”
娄牧之偏头错开,他又抿了下唇:“不算久,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就这么红?你皮肤也忒娇嫩了。”
暴雨过后,太阳似乎更炎热,明明不是娄牧之中考,他却比考场里的考生还紧张,一个人从清晨等到日暮,这才把一张俊脸晒得红扑扑的。
好像想起了什么,易知秋放缓脚步,从书包找出一把红色雨伞。
撑开,挡住头顶的落日。
日光顺伞檐倾泻,落到易知秋指尖,盈满他的指甲盖,像碎了一地桂花雨。
“又没下雨,打什么伞?”娄牧之侧首,琥珀色的双眸映入一片金光。
“你白白嫩嫩的,经不住晒。”易知秋打伞的的手往身旁人的头顶偏,将人完全遮住。
“回家记得拿冰敷一下,”易知秋看着他红通通的脸颊,皱眉说:“都晒伤了。”
“嗯。”
趁他不注意,娄牧之偷偷瞥了一眼,发现雨伞一直朝自己的方向歪着,心里生出了一些稀碎的喜悦,不知不觉中,连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回家的路种满香樟树,余晖通过树冠漏下来,空气中漂浮着冰淇淋的甜味,走到十字路口,易知秋忽然把伞给了娄牧之,撂下一句等我,人就跑没影了。
起风了,撩得层云辗动,娄牧之撑着一把红色雨伞,夕阳接近地平线时,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回首,转身。
易知秋举着两个冰淇淋甜筒,从远处向他奔来。
夏天真好,弥漫着绿意的林荫道,飞扬的衣角,晚风,酒窝,你笑着朝我奔跑,带着霞光和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