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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我认罪(2 / 2)

“反对,”程舟转过来,厉声说:“反对对方歪曲事实!”

旁听席传来一阵嘘吁,现场陷入了失控。

“杀人犯!”人群中的林夕瑜激动站起身,赤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骂:“你们都是杀人犯!”

庭上顿时充斥着叫骂和嚷嚷声,林夕瑜情绪激动,她把这辈子想到最难听的话一股脑骂出来,尖叫着,不住捂脸哭泣。

法官面色不豫,让法警将闹事人员轰出去。

“安静!”法官脸色很臭:“庭上禁止大声喧哗,再有一次,本庭就以藐视法庭一同治罪。”他转过来,目光冷冽地看着沈华琼:“再次提醒,请控方注意提问方式。”

今天的沈华琼不知道怎么了,格外激动,也许因为对面是人程舟,他俩是老同学,读同一个大学,同一个系,两人都足够优秀,在学校的模拟法庭多次交手,亦敌亦友,五年前的一起家暴刑事案,当日的情景和现在如此相似,沈华琼提出公诉,但是在程舟的辩护下,原告无罪释放。

那是沈华琼生平以来第一次败仗,也是从那次以后,程舟就再也没上过庭,原本以为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对手了,没想到今日狭路重逢。

沈华琼想赢,他太想赢一次了。

“好的,审判长,”沈华琼坐回位置:“我的问题问完了。”

说:“记住我在会议室跟你说过的话,冷静才有希望。”

娄牧之喘着粗气,看着被警察摁住脑袋,挣扎无效的易知秋,毫无感知的伤口竟然剧烈地痛起来。

程舟问他:“顾汪洋侵犯你,他做了什么?”

旁听席再一次传来污言秽语,只是这次人们学聪明了,声音小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易知秋觉得自己的听觉异常敏锐。

“我原本以为男人上男人已经够稀奇了,没想到还是上他的人还是养父。”

“就是说嘛,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

“男人和男人......”有人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恶心死了。”

人群中有调笑声:“这个年代看脸好不好,那男的长那么好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里变成悬浮诡异的罗生门,人们根本不在意真相,别人的伤口和悲剧在看客眼里,只是一场不痛不痒的闲谈。

咬住牙齿,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娄牧之强迫自己冷静,他回答:“他在我的牛奶里下了安眠药,我不知道,我那时候睡过去了。”

“你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他让我看录像带,”娄牧之狠狠吸了一口气,每说一个字,指甲就往掌心掐得更深一点:“我亲眼......看见的........”

“侵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十二岁。”他颤抖着声音,尊严正在被无休止的问题凌辱:“那栋房子里装满了监视器,在浴室,在客厅,好像每个角落都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程舟浑身冒出鸡皮疙瘩,面上却稳如泰山。

易知秋被法警死死按住,他侧脸贴着铁栏,面容痛苦地看着他,无声地喊:“不要说了,别说了。”

“他有打你么?”

“没有。”

“这么多年以来,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强烈的呕吐感在胃里翻涌,娄牧之只觉得脑子发晕,他逼着自己回想那些可怖至极的夜晚,每一帧画面都像尖刀,剜割着他破裂的心。

那是烙进骨髓的耻辱。

过了十多秒,没等到他说话,程舟又重复了一遍:“娄牧之,回答我的问题。”

突然间,娄牧之像是喘不过来气,他张大嘴巴,费力地汲入新鲜氧气,但是没用,他五官皱成一团,颤抖的手捂住胃部。

他想吐。

“娄牧之,”程舟脸色一变:“你身体不舒服么?审判长,我申请——”

“小木头!”

易知秋大喊一声,他叫他的名字,打断了程舟的话。

脚底发软的娄牧之猛地擡首,看向他。

易知秋扬起脸庞,在那一秒的对视里,像是要看清楚娄牧之的脸,他温柔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清白磊落。”

易知秋说过,他要保护他,即便他戴上了镣铐,他也会朝他张开双臂,替他挡住风雨。

那一眼,变作万年。

此后的十年,娄牧之夜夜梦回,他再也忘不了那双眼睛。

回忆的尽头,他模糊的记得易知秋似乎对他笑了笑,然后转头,嘴唇嗡动,看着法官说了三个字。

轰一声。

脑子里炸开一场核爆,碎片疾速狂飙,切割他的神经,娄牧之的耳朵听不见,灵魂失了序。

他分明感觉到身体里的骨头一根一根断裂,噼里啪啦,如急促的鼓点,裂到最后一根骨头时,才稍稍恢复微弱的听觉。

易知秋说:“我认罪!”

三个字,一字一重锤,凶暴残忍地钉入娄牧之最脆弱的地方。

旁听席一度哗然,现场再次失控,宋小狮暴怒,王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珠,手忙脚乱地扶住昏倒的易宴。

法官一锤定音,法警重新铐上易知秋要带他走,短短瞬息,铁栏内的人匆忙回首,眼里全是热泪,却笑看着娄牧之,隔着那片脏兮兮的玻璃。

易知秋说了最后两个字:“别哭。”

世界颠倒,沦为黑白,娄牧之一点点费力搭建起来的城堡被命运的手轻轻一推,轰然倒塌。

喉咙涌上一口强烈的腥甜,娄牧之分明觉得眼里没有泪,他泣出的是血。

心跳似乎停了,什么都没有,没有疼痛没有不堪没有耻辱,剩下一片白茫茫的荒芜。

他死了,在今天。

可他还要活着。

长过半生的故事讲完,沈棠早已泣不成声,她被海风吹乱了头发,冷得四肢僵硬。

一望无际的海面伫立着一块巨大的礁石,波澜击打,撞出泡沫状的浪花,视线往前移动就看见了熄灭的灯塔,那座灯塔的外表寂寥残破,红色的油漆剥落斑驳。

灯塔看起来很孤独。

沙滩周边落了很多支烟蒂,娄牧之的手掌紧挨心口,即便过去了十年,这里依然会流血,他颤抖着擡起另一只手,将积攒了长长一段烟灰的香烟吻到嘴唇,狠狠地吸了一口。

“从那以后,”娄牧之面无表情的说:“我再也没见过他。”

沈棠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地问:“为什么?”

娄牧之笑了笑,眼眶却红了,他脸上浮现了温柔的神色:“他觉得囚服丑,只想我记住他最帅气的样子。”

他笑起来真是好看,好看到让人心碎。

沈棠没听过这样的故事,泪水不停的流,她吸了吸鼻子,问:“你还爱他?”

目光放远,橘红色的太阳点燃了昏暗的天际,娄牧之说:“这十年,我一直爱着他。”

他从没说过爱,即便是对着易知秋。

后来回想起来,娄牧之后悔了,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在他耳畔,说上千百次爱意。

说到易知秋嫌他烦,他还会说。

天与海交接的地方层云翻涌,疾风骤起,卷起一潮又一潮浪花,数十道金光刺破暗云,万顷海面染上橘芒,水面波光粼粼,天与海仿佛倒转过来,像坠着无数颗星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沈棠眺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你相信么?”

娄牧之双眸里倒映着点点星芒,他说:“我相信。”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