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六十九宇文邕3果断的你挑战宿敌
你的眼前,是秦时明月。
你的身边,是汉时关。
自破六韩拔陵起兵算起,这是北中国陷入乱世的整整第五十年。
你的心愿,是终止这个乱世,再往后面绵延。
所以,你再起雄兵十万,向着东方,一往无前。
你,紧紧地捏着,腰间那柄帝王剑。
以此来压抑克制,你心里,那一阵一阵的慌乱。
你的太医,已经明确告诉你。虽然你的病,这次侥幸治愈,但你的身体太弱,还是撑不了几年。
“几年?”
这是个反问,年纪轻轻的你,显然接受不了这个诊断,垂头丧气了好半天。
“几年?”
这是个疑问,好半天之后,你还是昂首挺胸地接受了。打小就把药汤当成开水喝的你,其实早就已经知道,自己注定短命。
太医没有回答你,他怕伤到你。
你派人,悄悄杀了这个太医,你怕他,说出去。
你也无奈啊。
有很多人,天天都在太医院那里,打探你的消息。
你听说,其中甚至,有你的长子,时年十七岁的太子宇文赟。
你的儿媳,普六茹坚的那个宝贝女儿,并没能替你管教好,你的这个儿子。结婚两年来,趁着你勤于国事的时候,宇文赟变本加厉地放纵自己的各种恶习。
你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一听见儿子的事,你就满脑子的气,于是,关于教育儿子的方式问题,你无心无力去做认真的考虑。
你只有一招,棍棒教育。
每次,只要宇文赟稍一犯错,你就会亲自拿起棍子,把他打得半死不活。
打累了的时候,瘫坐下来想想,你也觉得,这样的教育,其实毫无意义。
但是,你停不下来。
因为,就连你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的一点是:殴打儿子,是你发泄忙碌工作中,累积下来的负面情绪的唯一方法。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也只有你的亲生儿子,才会最大限度的宽容你,才会反复去忍受你身心折磨。
若是你去殴打别人,尤其是朝堂上的那些个大臣,只消一次,他们就会和你离心离德。
但你,却把这份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容,早早地消耗殆尽了。
从他十五岁时,你拿着皮鞭,强逼着他,穿上一身红衣裳,去普六茹坚的家,娶回了他并不喜欢的普六茹丽华起。
他,开始恨你,发自内心地恨你。
你也无奈,可如若不然,你又能怎样?
你的理想,太高,你的梦想,太重。
你把自己,压抑得太痛。
你需要发泄,而且发泄到儿子身上,你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将其解释为,望子成龙。
是啊,望子成龙,这也不光是你,安慰自己的说辞。
你早已自知短命,所以,你希望你的儿子,成为另外一个你,到时候,就可以代替你,在这世上继续活下去。
所以,你对他的要求过高,对他的态度,也过于严厉。
你越是严厉,他就越不像你。
他越不像你,你又越是严厉。
这样做的实际后果是,你在亲手毁坏,北周王朝的未来。
你却又偏偏在为了这个未来,埋头苦干。
很快,太子宇文赟的错误,已经由普通的失范,发展到了严重失德的程度。朝廷之上,已经很有些人,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认为你需要尽早有所考虑。
你的两个关系亲近的秘书,王轨与贺若弼,商量一致,决定要找个机会,来劝劝你,换个儿子做太子。
一次朝会上,王轨当着大家的面说:皇太子仁孝无闻,恐不了陛下家事!
你听他突然当众提起这一茬,感觉有些难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王轨见你不说话,便又加上一句,逼你作答:愚臣短暗,不足可信。陛下恒以贺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为忧!
他的意思是:你要是信不过他王轨,那你就问问贺若弼,你平时夸奖为文武奇才的他,也是这么想的。
你只好看向贺若弼,准备应对他的跟进紧逼。
凡事,其实不怕有第一个,因为第一个,总是孤独的,孤独久了,就会尴尬,尴尬久了,就会放弃。
就怕在第一个放弃之前,就有第二个,因为有了第二个,第一个,就不再孤独,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凑热闹了。
幸好,贺若弼说:皇太子养德春宫,未闻有过。
意思是,他没听说,太子有什么过错。
你这才松了一口长气。
你虽然殴打你的太子,甚至虐待你的太子,但你并不打算,废黜你的太子。
因为,你其他儿子的品行,其实更不成样子。
你再看看,你的弟弟们,尤其那个只小你两岁的五弟,齐王宇文宪,品学兼优,文武双全。
你再想想隔壁北齐,几代君王的皇位,都传不到自己儿子手上去,最后都只好便宜了弟弟。
你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折腾,既然已然选了长子宇文赟做太子,那就除非万不得已,不要中途放弃,以一种坚定不移的态度,杜绝旁人的觊觎之心。
散朝之后,王轨责怪贺若弼,明明说好了一起,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
贺若弼说,我们说好的是私下里和皇上说,你却这样公开抖搂出来,弄得大家都很难堪,何必?
贺若弼,对这些事情,很是在意,因为他的父亲贺若敦,当年就是因为在朝堂上公开数落宇文护,被他给杀了,临死前,父亲告诫他,说话,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王轨也觉得,贺若敦说的不错,于是,开始在私下里寻找机会,又要来跟你说。
第二次东征北齐之前,你命令太子为监国,留守长安。
出征前夕,你在皇宫里,大宴群臣。
王轨自然也来了。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献舞的美女身上时,王轨悄咪咪地端着酒杯,挪到你身边来,给你敬酒。
你跟他的关系非常好,于是也笑脸相迎。
王轨借着酒胆,虽然趴在你的面前,却竟然挺起上半身,伸出手来,摸你的长胡须。
你也醉意阑珊,所以并不阻拦。
摸着摸着,王轨突然说:“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
嗯?可爱好老公?
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别紧张,正常的君臣关系。
可爱一词,在当时,并不专指女性与孩子,值得敬爱的男士,也可以说可爱。
老公,在那时的口语当中,是老翁的意思,也可以在一个轻松对话的语境中,泛指所有成年男子。
比如当年,侯景曾经称乎梁武帝萧衍,为“吴老公”,高欢曾经称呼大将斛律金为“鲜卑老公”。
所以,王轨的意思是,你,宇文邕啊,真是个值得大家爱戴的好男儿啊。只可惜,你的继承人,太弱鸡。
王轨都这么说了,你还能怎么说,你难道好意思,跟他说,你的其他几个儿子,比现在这个太子,更弱鸡?
你只好低头不语,假装没听进去。
王轨不依不饶,继续进逼。他说:皇太子,非社稷主!
你还是没有回答他。你在想啊,其实,只要你把该做的,都在你手上做完了,太子无能,或许,也没什么。
王轨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把话彻底挑明。
他说:“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什么?这是哪儿跟哪儿呢?怎么突然扯到阿坚那里去了?阿坚怎么得罪你们了?
阿坚是你的老友,也是你的亲家,所以是你的忠臣,你相信他,有朝一日,一定会尽心尽力地辅佐他的女婿,你的儿子,绝无异心。
旁人的说三道四,纯属出于嫉妒,挑拨离间。
你不想听王轨,再哔哔下去,于是拉下脸来说:“必天命所在,将若之何?”
王轨闻言,真的再也不说了。
他以为,你的意思是,如果阿坚真的要反,那也是天命所在,没有办法。
所以他以为,在有关未来的问题上,你自暴自弃了。
这段对话,很快又传进了普六茹坚的耳朵里,他却认为,你的意思是,是在警告他,你们宇文家族,乃是天命所在,他普六茹坚就算真的要造反,也只是自取灭亡。
那么,你说的那个“天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其实也不清楚。
天命嘛,谁说得清楚?
你要做的,是在你最终心力交瘁,彻底油尽灯枯之前,尽量做好,你所有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
风,在你背后,从西边吹。
河,在你面前,向东方流。
泪,在你心中,往眼里涌。
火,在你眼中,往心里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