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棱厉声道:“可是我累了这么久,打了这么长久的仗,想要看到的不是这么个结果。”
朝影疏安抚道:“胜败兵家常事,身为将军哪有你这样耍小孩子脾气的?我知道西州的仗你打的憋屈,但是你身后守住了千千万万的北凉百姓。”
李棱沉寂了片刻,随后才问道:“阿疏,你觉不觉得我这个指挥官、将军做的很失败?”
朝影疏看了看周围的苑翎山一干人,回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苑将军他们,而不是问我。”
李棱摸了一把脸,干巴巴地说:“那可真是丢死人了。”
苑翎山一干人纷纷施军礼,齐声道:“您是个好将军,不丢人。”
李棱有些羞赧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七月底李棱带部队回天琅受封,大胤与塔格尔的战事便就此告一段落。只不过李棱一行人刚到达天琅,楼台月便失了大火,他带着人扑了三天三夜才将火扑灭。
李棱看着被烧成灰烬的楼台月扯过一旁的文官说:“伤亡多少?!”
文官战战兢兢地说:“楼台月早就被清空了,三日前陛下进去便没再出来,恐怕已经……”他还没等说完便已经痛哭流涕地跪在了地上。
李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这堆废墟,片刻后他才有气无力地说:“找人收敛吧。”
史官记:大胤一百五十五年秋,八月十五日炎帝自焚于楼台月,享年三十五岁,宗室选楚王之子继承大统,年号统正,炎帝五年亦统正元年。
十月初,段明熠穿着临时改小的龙袍坐在了正阳殿的龙椅上。
百官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岁出头的段明熠稚气未脱,但显然一副大人的模样,他对文武百官说:“众爱卿可有事要汇报?”
张有闻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说:“臣有事启奏。”
段明熠说:“张爱卿请说。”
张有闻说:“炎帝末年,我朝战事诸多,先下刚有停歇。西州为风朔所夺取,天琅城便暴露在了顾太后的视线中,北凉之地丢失大半,此一看天琅便是腹背受敌,臣建议迁都,以保陛下安全。”
朝堂之上一半的官员高呼道:“臣附议。”
段明熠小脸一皱,“此事不必再提,我大胤缺乏贤能之臣,也缺乏驭兵之将。土地的缺失是朕的无能,朕不愿迁都,朕便坐在这天琅城内看着西面的贼寇,北面的蛮子,朕有生之年一定要夺回失地。”
阮臻清听闻率先道:“吾皇圣明!”
段明熠说:“朕要大赦天下,与民更始,选贤举能。凡是有志之士皆可参加国试,废除官员举荐。江衍是能臣,朕打算恢复他的爵位,追加为雁亲王。朕也不愿意荒废李将军的才能,愿封其为镇北侯,捍卫北凉。”
百官齐齐下跪,高喊道:“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阮臻清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等到了所谓的贤主,直到后来他官居丞相之位,年迈之时看着失而复得的国土,他也依旧这么觉得。
【风朔峄城踏鸾宫】
江衍怀中抱着七岁的濮阳眷教他读书识字,他指着一个“朝”字问道:“阿眷识得这个字吗?”
濮阳眷摇了摇头,江衍执起毛笔蘸过墨水后拿着他的小手在纸上写下了这个字,“这个字念朝,有早晨之意。”
濮阳眷盯着这个字看了一会,随后擡起头看着江衍问道:“亚父,那与朝字相对的是什么字啊?”
江衍又引着濮阳眷的手写下了一个暮字,“这个字念暮,有傍晚之意,二字相对。”
内侍高吟道:“太后到。”
江衍擡头看了门口一眼,迅速拿过一旁切好的桃子,有些急切地对濮阳眷说:“快先咬一口,否则你母后来又不让你吃东西了。”
濮阳眷点了点头,叼过江衍手中的那一块桃子迅速嚼烂咽了下去。
江衍见濮阳眷吃完了才带着他起身施礼,“参见太后。”
顾湘云点了点头,吩咐侍女道:“你们先带陛下去玩一会,哀家有事要同摄政王说。”
侍女领命把濮阳眷带了下去。
“起来吧,不必如此。”顾湘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江衍,你来风朔多久了?”
江衍算了算日子回道:“大概快一年了。”
顾湘云说:“哀家很感谢你为我儿子做的一切。”
江衍忍俊不禁,“这本就是我们的约定,太后又何必说谢字?”
顾湘云继续道:“哀家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段鸿轩自焚了,大胤的新帝是楚王之子段明熠。”
江衍继续笑着说:“明熠是个好孩子,将来他们有的争了。”
顾湘云问道:“你打算何时回去?”
江衍擡眸看向了顾湘云说:“太后觉得我何时可以回去?”
顾湘云起身道:“该铲除的,该解决的已经差不多了,你培养的密探很好,将来对眷儿大有益处。”
江衍突然施礼道:“那便请太后善待西州百姓,梁家世代忠臣,也请太后寒了谁的心,也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顾湘云擡手把江衍扶了起来,“你很有本事,哀家以后不想再遇见你,杀了你虽然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哀家还是想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江衍说:“多谢太后不杀之恩,也谢太后为我解刺骨之毒。”
顾湘云说:“哀家向来奖罚分明,寒了谁的心,哀家也不会寒能臣和忠臣的心,刺骨的解药是你应得的。”
【东岚寰骧城】
这段时日朝影疏向来朝家住一段时间再回江家住一段时间,今日她将那件白袍洗干净了又挂入了衣柜中,便回了房间临摹着江衍之前的字帖,越发地觉得江衍的字写得难看,弯弯道道越写越丑。
简竹突然进门送了口信,“夫人,有人说在沉滟楼等你。”
朝影疏将毛笔扔在了笔洗中,揉了揉手腕说:“哪个?!”
简竹摇了摇头说:“不识得,是个生面孔,夫人去了说不定便知道了。”
朝影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完,她便起身准备前往沉滟楼,书桌也没来得及整理,所有的纸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
简竹见状刚要上前收拾便被朝影疏制止了。
朝影疏说:“放那就行,我回来还要用。”
简竹见朝影疏要出门便提醒道:“夫人,今日风大,加一件披风吧。”
朝影疏头也不回地说:“不了,我一会便回来了。”
召远风和卓长珏小声地嘀咕着,得到后者的拒绝后,召远风狠狠地给了他一肘击,“你到底问不问?!”
卓长珏自知理亏,舔了舔嘴唇说:“你问。”
召远风翻了个白眼,他看着进门的朝影疏擡手打了个招呼。
卓长珏则是敷衍地说了几句便将头偏过去了。
朝影疏点了点头坐在了他们二人的对面,问道:“那日逃脱还顺利?!”
召远风说:“多亏了朝姑娘,这是刺骨的解药,圣女她忙于教内事务无法前来亲自道谢,还请朝姑娘莫怪。”
朝影疏微微惊讶于召远风的改变,她接过刺骨的解药说:“无妨,多谢二位了。”
卓长珏捅了捅召远风的侧腰,催促道:“快说。”
召远风瞪了卓长珏一眼,片刻后才问道:“还有一事想请问朝姑娘,我们想知道余哥儿埋哪里了,还请告知,我们想去祭拜他。”
朝影疏说:“在天华城城北的墓地,你们若是找不到就去朝家找莫悔,她会带你们去的。”
卓长珏突然红着脸说道:“朝影疏,我们哥俩儿费力九牛二虎之力替你找解药,你不请我们两个喝酒吗?”
朝影疏一愣,随即笑道:“好啊,想喝多少我都请。”
夜半,朝影疏吩咐店小二将两个醉汉扔到了房间里,她捏了捏眉心往江家走去,自从中了塔格尔的秘药之后她便感觉自己的酒量有所下降,明明喝的并不多却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简竹见朝影疏长时间不回来,便带着披风出去寻她,刚好在长街上看到了头重脚轻、走路摇晃的朝影疏。
朝影疏眨了眨眼睛,笑道:“原来是简竹啊,这么晚了还没睡?”
简竹展开披风搭在了朝影疏的肩上,“我见夫人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便出来看看。”
朝影疏说:“是两个故人。”
简竹点头,他扶着朝影疏回了江家,在进门时因为失误朝影疏险些被门槛绊倒,她的醉意瞬间消散了一半,朝影疏看了看四周没发现袁毅和付临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嫁人的姑娘,被夫家类似长辈的人看到半夜伶仃大醉地回家总是有些不妥的,即便袁毅不会说什么,付临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念叨上她一段时日。
朝影疏整了整披风后,对简竹说:“行了,我自己能回房,你回去休息吧。”
简竹看了看门槛,不确信地问道:“夫人,您真的可以吗?”
朝影疏瞪了简竹一眼,“多事,小孩子这个时辰不睡觉会长不高,快回去睡吧。”
简竹半信半疑地回了房间,还不忘叮嘱道:“夫人睡前最好喝些水。”
朝影疏随意地应着有些摇晃地回了房间并随手抵上门,将披风扔在了地上,她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下去才觉得热意有些消散,朝影疏绕过屏风闭着眼睛扑到了床上,她捞过一个枕头垫在了身下,半睁着眼睛走了片刻神才喃喃地说:“江衍啊江衍,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不是回来了吗。”
朝影疏闻声翻身而起,有些惊悚地看着书桌后的江衍。
江衍将带着湿意的头发撩到了身后,他放下了手中的临摹纸,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朝影疏说:“我当是谁呢,半夜居然回来了一个醉鬼。”
朝影疏看了看房间,光线很暗,江衍只在书桌前点了一支蜡烛,她方才走进来没注意才忽略了这么大一个活人。
江衍双手撑在床榻上,靠近朝影疏低声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喝醉了,在做梦?”
朝影疏怔愣地点了点头,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衍低低地笑了起来,片刻后他吻了吻朝影疏的双唇才说:“阿疏,今年可以一同看雪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