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焰看了半晌觉得无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没急着铺床,今晚还有正事要做。
一时半会儿睡不了大觉,等的人也迟迟不出现。祝焰索性站直了背脊,绕到沈鸿薛身后,换个角度看他继续固执己见的写着那个“鸿”。
“握笔姿势不太对,顿笔不太对。”
沈鸿薛少见的有耐心,看在镜子和被子的面子上停下了笔,等大师继续点评。他转头,烛火盈盈之中,整个人染上火光的颜色,摇曳之中多出几分气血颜色来。
“看我干嘛,继续写啊,你不写我怎么知道哪里有问题。”
沈鸿薛听他的话,重新擡起笔。
背后忽然一沉,祝焰一手撑着桌,一手绕过他肩背,包裹住他握笔的手。
祝焰不曾受过什么伤,手柔软宽大,一用力,带得他的手开始运行起来。
太近了,沈鸿薛想。
他深呼吸两口,将心里的不适压下,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用力。
撇,横折,提笔。
是“焰”。
那字和他写出来的的确不一样,虽没办法同时下几位名冠西津的书法大家比较,但也算得上遒劲有力,有些风骨。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写得好。”
沈鸿薛没法反驳,只得抵在他下巴下点点头。
祝焰得意的轻哼一声,松开怀里的人。沈鸿薛身上的衣服是从鬼界带来的,有股淡淡的曼珠沙华味道,闻得他心里舒服。
他还想继续摆摆夫子架子,耳尖先动了起来,敏感的察觉到窗外墙角传来几声不明显的动静。
沈鸿薛同他对视一眼——来了。
为了等今晚的客人,祝焰特地施法,隐了周身气息,连带沈鸿薛身上自己那点灵力都一起隐蔽起来掩人耳目,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撑着窗台往外一翻,一手抓住小女鬼的脖子。
被他控制住的小鬼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怀里抱着个鬼婴,跟着她一起发出刺耳的哭声。
沈鸿薛捂住耳朵,却没顶上什么用场,心口的撕裂又开始作痛起来。
祝焰往里瞥了一眼,拎着小鬼的手又加了些力道。
“闭不闭嘴。”
哭声戛然而止,连带那个听不懂人话的鬼婴一起。他不再翻窗,从正门走进屋里,将两个鬼魂往中间一扔。
沈鸿薛走近屋子正中的木椅,捂着心口的位置给自己斟上一杯茶,味道却不似此前祝焰同他一起喝的两次清冽爽口。
“说吧,从哪里来的。”
祝焰瞥一眼小口嘬茶的人,拉过另一把椅子来,隔着一张桌子同他一起面对着小鬼坐下。
那小女鬼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祝焰那张脸一出现,她便想起昨夜那股子排山倒海一样的压迫感,擦干了眼泪开口。
“我……我就是附近的乱葬岗混出来的。”
沈鸿薛给祝焰也递上一杯茶水,但他没接,反而往外推了推。
“她也是?”
祝焰意有所指,扬扬下巴示意她怀里的婴孩。
这么小的小女鬼,是断然孕育不出这样的鬼婴的。
“她不是,她只是我捡来的。我看着觉得可怜,就把她捡到身边来了。”
“哪里捡的?”
沈鸿薛抢在祝焰之前开口,朝着地上跪着的小女鬼走过去。他掀开那个破烂的襁褓,看了看里面的小鬼婴。
即使在他眼里,眼前的女孩和婴儿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但他知道,她们已经死了。
怨鬼的身上有臭味,他方才凑近那一下拿出了十足十忍耐与勇气,却没有如同上次那般干呕不停。
女孩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起来。
“我不是怨鬼,我是生病死的。”她挠挠脑袋,头发梳理得整齐,衣裳穿得也还算干净:“我家里穷,生了病治不起,死了也没钱埋,所以只能埋在乱葬岗。”
女孩伸手将婴儿的襁褓往下拉了拉:“至于她么,应该是因为还小,不懂怨恨,所以也干净。”
“你还没回答我。”
沈鸿薛拂袖,坐回正坐上。女孩一拍脑袋,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就在城郊那个送子观音庙,那里可邪门了,到处都是冤魂,厉鬼都有。我不敢进去,那里臭得要命,她当时就在那个门口,我一下就见着了。我想着这么小就死掉也怪可怜的,就想带着她一起找个厉害的人,送我们去入轮回。”
她讪讪的笑了两下,带着些期待的擡眼,目光在沈鸿薛与祝焰之间打转。
“两位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能不能……”
“可以。”
这事儿话语权不在沈鸿薛,他很是识相的闭了嘴。祝焰回应得利索,跪着的女孩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他一把拉起身来,身高堪堪到他腰间。
“带我们去一趟那个庙,明天就送你上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