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轮回,无异于管着这世间全部生灵的第二条命。来世是人是妖,是兽是物,全看她一人说了算。但也不是平白无故随意捏造,轮回册上录着简要的人生,没命薄那般详细,就像两句判词多了些阐释,让阎王得以参考来评判后世。
“云华太正经,脑子不转弯,找她要,她是不会给的。”
“您还知道啊。”
空青平复下心绪,捂着胸口重新坐下。他见祝焰的模样,看起来没半点玩笑的模样,知道他是认真的,反而好奇起来,想他为什么要去碰云华那个硬钉子。
难不成又是为了沈美人?
他想问,看着祝焰那沉下去的脸色又不敢开口,自己也跟着他一起沉默。
云华是小神女的名字,也是当今阎王的名字。她生了颗肝胆狭义的公心,最恨以权谋私的烂官,管着轮回册这么多年,半点没出过纰漏,轮回有序,经她手的命从不偏颇,践行着善恶终有报,轮回不爽的原则。
祝焰要看轮回册,是为了查查徐清娉到底有没有被送入轮回,也是为了看看她对于黄靖煊而言到底有没有重要到即使阴阳相隔也拼命想再见一面的程度。
后者不成问题,前者却算开了个后门。
轮回往复这事儿不是秘密,但轮回册上记着人投生的地点与时间,祝焰不好解释,云华也未必会信。
他一时头痛,知道空青定没办法拗过云华的铁腕,作势拂袖要走,却被他拽住了手。
“殿下,您不如自己前去一试。云华姐虽然公正不偏私,但也不是不讲理不听人言的主儿,你将事同她讲明白,她或许也会给你呢。”
祝焰神色复杂,最后还是没将荼芜花的事告知空青。
并非是刻意隐瞒,只是这决定实在有些过于大了,他自己一时半刻都难以厘清,也就不连带空青一起提心吊胆。
他回了魑魅宫,沈鸿薛不在,他名正言顺的睡回正殿去,床上还放着两身没带走的,改小的衣服,仿佛这衣服的主人还在这里,下一刻就要出现让他离开,自己要就寝那般。
他伸手从床尾捞过那两件胡乱扔着的东西,平平整整的拉扯开又重新叠得齐整送进柜子里,脑子里胡乱想着,若是沈鸿薛知道荼芜花的事会是何种态度。黄靖煊床头那封书信他还记得清内容,言辞之间流露出的无不是期许与希冀,娟秀的字迹排布工整,若不是笔末略有些颤抖的痕迹,他当真看不出写这信的人竟然会在不久之后一命呜呼,魂归黄泉。
他看过的人间话本,他在鬼界听闻过的真实故事,大多都是关于爱。祝焰生于鸿蒙,受天地拥戴,山河敬仰,千万条魂魄归息在阍暝山下,无一不爱他敬他。
饶是祝焰再蒙昧,也能解得出,这爱同那些存在于听说里的不是同一个话茬。
他对沈鸿薛态度存着期待,也对情爱第一次生出基于自身的打探心性来。两件事同来他这里,时间太凑巧,他忍不住将前者的名字牵扯着往后拼凑,企图靠着自己那点初生的浅薄理解来自行消化。
但其实都是无用功。
祝焰干脆从床上一翻而起,披了身披风便往轮回道去。
轮回不分昼夜,神对睡眠这事儿一向也可有可无。清闲些的自可把日子过得同人一样自在,忙碌些的加班加点,就同云华一般。
她登好方才那个刚进轮回道的男子,放下笔来,重新端起桌边空青从人间托人捎来的志怪小说来看,正好讲到狐妖初现人形,在庙中偶遇守庙青年,青年对她一见倾心,眼神看得直勾勾,话也说得不太动听,但胜在狐妖初化形,恰巧也懂不了什么叫委婉。
“姑娘可曾听闻,一见倾心是何意思?”
“嘭!”
云华正琢磨着最后那四个字含义,被嘭然推开的门吓得浑身一颤。她睁大眼睛往门口望去,始作俑者迈着大步从外面走进,还装作贴心的捡起被他那一下震到地面上的几页宣纸。
“大半夜点这么多烛火,”他伸手掀过扣着的书:“看话本呢?”
他原只是随手拿起来闲看两眼,眼神扫过最后一排小字,被最后四个字结实的扎进眼睛,慌忙将东西放回原处,还掩饰般抚了抚一尘不染的封皮。
“我还没问殿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呢。”
云华被吓了一跳,甩给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她重新在桌前坐下,将看到一半的话本从他手边拖回面前来,手肘压着那本金贵的轮回簿,将祝焰一双眼睛都望穿。
他指指被她压住的东西,双手一撑,挡在她看书的光源之前,阴影由高到低落下,将坐着的人面对面挡了个严严实实。
“此番需烦你高擡贵手。”
“轮回册借我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