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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话难圆(2 / 2)

祝焰放下手里那碗甜汤,侧头去捏住他脸颊:“不是跟你说了,一时半会儿当不了神仙吗?”

沈鸿薛烧红了眼睛,转下眼珠子都费劲。他知道祝焰一向嘴上不饶人,但也不算无坚不摧的坚定。他推推架住自己的腿,掐着他微微转过头去,一双眼睛半睁着,露出水光潋滟的一半来,就好像包着泪一般,放在祝焰眼里算得上一种无声的示弱与恳求。

“真的不吃。”

“……行吧。”祝焰多看两眼,最终还是妥协在绝对的美貌下。他对沈鸿薛这张脸的定性太低,直到最后,人如愿以偿躺回被子里,他端着那碗没人喝的东西平白感到一阵无奈,一口喝到了底,端着碗出去冲洗,出门时不忘灭掉所有的光,他记得沈鸿薛不爱太亮。

小鬼使们见他出来,以为他要去偏殿过夜,自觉的抱着东西要进去收敛整理,却见殿下拿着个空碗,矛头一掉去了浴堂,没过多久就穿着寝衣重新走回了正殿。

她们对视一眼,很是自觉的退下,没再前去打扰。

“怎么一个鬼使都没有……”

为着沈鸿薛爱黑,祝焰愣是一盏灯都没剩,原想借着点外边巡夜的鬼使们手中的灯笼光,却发现今夜似乎黑得要命,连点月光都透不进来。他倒也不是看不清,只是想借着点亮堂,能够看清身边人的脸。

他伸手探了探沈鸿薛额头,没再烧得滚烫,只是因为神魂不稳还难以完全清醒。祝焰没什么困意,他将被子里藏着的手牵出来扣在手中,逐渐暖起来的体温同他保持着相同的平衡,十指相扣之间,他听见床上的人不甚清晰的叫了声他的名字。

“祝焰。”

“嗯?”

“我是不是欠你一句感谢?”

“要谢的地方多了去了。”他趴在床边闭上眼睛,仍旧没有放开沈鸿薛的手:“一桩一件挨着来吧。”

沈鸿薛这昏沉的一觉缠绵了不知多久才清醒。铤而走险的后果他早就做好准备,也没倒为自己的行为找些什么借口,祝焰一问便干脆和盘托出。

他放下手里那碗喝了几口的汤圆,黑芝麻的内馅被戳破,流到汤里,缓缓上浮起几颗尚未被磨碎的完整芝麻来。

“只靠着话本子和道听途说。”祝焰心里实在是佩服:“凭着这些东西你便敢出手,实在是艺高人胆大。”

“那你呢。”

沈鸿薛正就等待着这个话茬,十八塔,荼芜花,天谴神谪,随便提起一个都满是火。他干脆一个都不说,等着祝焰自己来圆。

静默的时间太短,但祝焰已经足够将一切都明白到底。

他贸然出手,不过是在得知真相后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牺牲最小的选择。他受伤不过这几日的功夫,但祝焰若是真的进了十八塔,归期必定遥遥无期。

他是个聪明人,祝焰不得不承认。

“你为何觉得,我定会救你?”

“你不是说过吗,我是你的人。”

这话倒也不假,沈鸿薛初来乍到之际同祝焰针锋相对之时,他便是搬出这套理论来说得他无法辩驳,此刻物归原主,沈鸿薛一时觉得幼稚,却还是忍不住调侃。

但他忘了,祝焰口无遮拦久了,从来都是不记曾经说过的那些浑话的,一句“我是你的人”砸得他晕头转向,根本记不起自己究竟是何时提过这样的语句。

沈鸿薛伸手,掌心轻轻拍拍他凝滞的脸颊:“你想听的我说了,我想听的你还没答。”

“你不是都知道,何苦再来问我一遭。”

沈鸿薛的确都知道,他逼着祝焰自己开口,不过是想借着他重提往事来骂他几句鲁莽冲动。也不知是看在汤圆还是这几日照顾的面子上,他气消了大半,已然对见他挨训没了多少兴致。

其实从一开始,他便能大约理解祝焰的想法,若是他从前,他也一定会这样选择。

十八塔固然难熬,但并非吃人不吐骨头的穷山恶水。沈鸿薛虽然不明具体,在鬼界这许多时日也听闻大体不少。若是从前的自己,带着个不能打不能跳更不能伤着碍着的拖油瓶,一个人抗下所有实在是比什么共同进退,相互扶持强了太多。

一个人能摆平的事,何苦多拖一个人下水。

他将碗塞到祝焰手里,见他出门去的背影,又开始理解起自己来。

目的达成有得有失,只要祝焰在,失一定比得多太多。

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如此信任起了祝焰?沈鸿薛忽然警觉起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相信这种必须存疑的品质交托到了祝焰身上?

信任是害人性命的毒药,温和却致命,沈鸿薛当了这许多年的绝月阁阁主,怎么会不懂感情对于一个人是多大的牵绊和枷锁。一开始或许只是普通的熟稔,后来或许会信任,最后也许还会依赖。

对沈鸿薛来说,那是一种极尽疯狂的选择。依赖的含义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只管重要的需要,这牵扯上整个人生,对感情的寄托与嘱咐太多,沈鸿薛亲缘单薄,自小便无人可以任他依赖眷恋,自己造就一整片遮风避雨的港湾。软鞭是帆,长剑是桨,李毓是茫茫江海上一层又一层的浪,将他这一叶扁舟掀出前所未有的高远。

他不依赖于任何人,暴风雨里独善其身已是难得,更别提同对方系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一局棋中从一开始便下错了一颗,他事到如今才发现,却已经误打误撞乘了胜。

他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或许祝焰不愿费心费力救他这种完全有可能发生的结局。

不救他,魂魄灰飞烟灭,但姻缘得消,鬼界与他都能重获自由。即使会和天上的神仙闹翻脸,但他本就同神界没多少瓜葛,闹翻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大不了以后难做人些,总比不上江山与自己重要。

但他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沈鸿薛将手上脖子上那些被他层层叠叠套上去的奇珍异宝取下来堆叠在枕边,只剩下最初那串碧血珠。几日前那个见了血的痕迹早就消失,他伸手去原处碰了碰,没有任何其他知觉。

“此番算计,司命的错漏得占上一半。”祝焰端起那碗没吃完的圆子,自然的将剩下几个全都解决干净:“明日她上门,且有得说头,你不妨养精蓄锐,等着她明天来寻你求饶。”

“好。”沈鸿薛浅浅一笑:“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