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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2 / 2)

游熠说:“再缓一分钟。”

“……”

许清烛突然还想动,被游熠看穿,游熠被她给气笑了,强硬地按住她,不让她再乱动。

漫长的一分钟后,许清烛乖了下来,游熠继续之前的话题:“所以我在车里说的那些话,不是在警告你过了界,我是怕我自己过界,是在警告我自己。”

他怕她无意打开他为自己和温烟建造的那个牢笼,他怕她走进去,怕她带走他,他在提醒自己,不要背叛温烟,不要丢下温烟,不要再对她有冲动。

而那个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她喜欢他,她在他眼里只是单纯与无辜的妹妹,而对这样一个妹妹动了坏心思,他真的很坏。

“在你住进来后,我就再未画过温烟,如果我再画你……我会失控的。也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很难再把你当作‘妹妹’看待。”

许清烛忍不住眨不断眼睛。

信息量有点多,她需要再消化一下。

所以,他从对她有好感开始,他就一直在怕自己过界。

他拒绝画她,不是因为他不想,是因为他不能,他怕自己过界,怕自己失控。

那他不把她当妹妹当什么?

当小心翼翼的、想触碰又不敢触碰的、对他有那种吸引力的女人?

她长长的眼睫毛不断地刷着他的掌心,刷得游熠掌心很痒,游熠终于无奈地移开:“闭上眼睛,好不好?”

许清烛执拗摇头。

她不想闭上眼睛,是因为她怕游熠的声音与话语都是来自她的想象,并且她隐约感觉到了游熠说这些的原因。

“然后,是你生日那晚吗?”许清烛擡头看他,轻声呢喃问。

游熠低头看她,微诧于她的敏感,也明白她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嗯。”

终于谈到了这里,游熠避开她的目光不再对视,他看向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她在大雪里奔跑的画面。

即便在风雪交加之中,即便是即将生病离开这个世界的她,哪怕是在角色中,她眼底向生的生命力也是属于她的。

游熠轻轻弯唇笑了一下,继续说:“那晚,在你进门前,我一直在反复地调台,调你的片子。我很想你,又怕看到你。那时候,是我在挣扎……直到突然看见你出现。你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情吗?”

许清烛摇头。

游熠垂眸看着她说:“在我最怕的雪天,在我梦里出现那些漫天大雪,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恐惧与眼前的雪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你……就和这里的你一样。”

许清烛擡头向电视里看去。

她在雪中奔向的是她在生命弥留之际想象中的未来,穿过风雪,便是阳光普照,金光灿烂。

游熠轻轻揉了揉她头发:“我那时对你说过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虫子除干净了’,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很想你,你终于回来了’。”

许清烛转头,怔怔看着他。

他说的话,她都记得的,她总是记性很好,记得他说的那一句“虫子除干净了”,也记得她听到了电视里熟悉的声音,看到了他调台的动作。

游熠忽然再次捂上了她的眼睛:“别看我。”

许清烛慢慢枕在他肩上,问:“为什么?”

游熠的声线很不稳:“因为,就是在这一天,我背叛了温烟,也伤害了你。”

良久的安静。

许清烛轻道:“你说,我不打你。”

这一道带点玩笑的谕旨下,游熠轻吁了口气。

半晌,游熠再次开口,说出于他而言最难堪的话。

“……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可能’是睡眠不足,酒精作用,感冒发烧,客厅太黑,甚至你是温烟派来的人,是温烟同意让我放心去爱你的人,但其实你和温烟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你从来不是她的替身,只是我的私欲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然后,我吻了你。我没有喝醉,我知道是你。”

他知道是她。

许清烛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一直以来最介意的事。

介意那一晚,他将她当作温烟,抢走了她的初吻。

一滴眼泪忽然越过鼻子,与她另一滴眼泪汇聚,落在了他肩上,晕湿出了一大圈阴影黑迹。

许清烛忍不住哭腔地说:“王八蛋。”

“……是,我是坏人。我对你说出温烟的名字,是不想毁掉我们之间不过界的约定,害怕你再次搬走,可是在我说出这个借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我怎么可以让你以为我在把你当作温烟的替身……在那以后我都很恶心我自己。”

“在我和温烟道别之前,我就喜欢上了你……我背叛了温烟,伤害了你,真的……对不起。”

许清烛感到她额头上有冰凉的水珠滴落,一滴,两滴,三滴。

来自游熠。

她永远记得她那天有多么受伤,她一天没有吃东西,在可见度很低的雪天里开车回家,陪他过生日,陪他度过对他来说最难过的一天,她却受到了她有生以来最大的委屈。

她被爸妈守护了那么久的初吻被他在醉酒中夺走,他还将她当作温烟的替身,她回到房间里抱着马桶吐,吐出来的只有酒与胃酸,边吐边哭。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原谅喝醉的他,原谅无意伤害她的游熠哥哥,甚至还在装困中对他说让他记得吃退烧药,并且隔天假装没事情地和他谈条件。

可是,原来他很早就喜欢她了,他也一直在饱受折磨。

原来他吻她,她那么在意的初吻,真的是因为他对她有了心动,有了欲望,不是因为他将她当作了温烟的替身。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温柔呵护的吻,很美好的一个吻。

但却让她难过了那么久那么久。

许清烛闭着眼,眼泪依然不听话地向外流淌出来。

不仅为她难过,也为他难过。

游熠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听到了他的惴惴不安与惶恐,他怕她讨厌他,怕她讨厌一个不忠的他。

可是温烟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六年了,他一个人孤单地生活了六年,他没有不忠啊。

他没有欺骗过温烟,也没有欺骗过她,更没有欺骗过其他女孩子,他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骗他自己、折磨他自己的可怜的人。

许清烛慢慢擡起了手,放到他脸上,感受到了湿润的凉。

她为他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泪,哽咽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和温烟道别的?”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游熠脸上全部的湿润被她拭去,他轻道:“我在你面前摘下红绳离开沭河后,我就去她的城市和她道别了。”

“红绳?”许清烛喃着,握上了他的手腕,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

只有一块金属质地冷凉的手表,再无红绳。

她也曾很在意这件事。

游熠贴着她的额头说:“那条红绳,你让我摘掉的时候,我拒绝你,不是不舍得摘,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再失控对你做出那么坏的事。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我想藏住这份心思,不敢让你知道,也不敢让温烟知道,也不想对自己承认。”

“之后在南城,在我和温烟道别的时候,我将那条红绳,放在了她的骨灰寄存格子里,我彻底放下了她,也结束了这么多年来对她家人的特殊照顾。”

那么早,就已经道别了吗?

所以他一次次出现在她身边,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他不是在“拈花惹草”,不是在“撩拨戏弄”,他是处理好了他的感情后,才来追她的。

他从来没有把她当作繁星中的一颗,他对她是一心一意的。

许清烛哽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游熠红着眼睛低头看她说:“因为我不是你想象里完美的游熠,是三心二意的人,是不再照顾过世前女友家人的绝情的人,是混账混蛋,我怕你对我失望,怕你讨厌我,也怕你难过,怕你远离我。”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心惧怕的事,怕许清烛对他失望,怕她讨厌他,怕她因为他是个三心二意的男人而不再相信他,怕她远离他。

在他不小心推倒她,让她手掌受伤后,她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她走得那样干净彻底与无声无息,他怕历史重演,他怕又发生第二次,怕她跑去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那样他会死的。

他的生命里若是没有了许清烛,没有了彩虹色的希望,没有了坚韧的生命力,他还会剩下什么?

一个人没有了希望与生命力,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什么都不会有了。

他真的会死的。

许清烛再一次感受到了滴落到她额头的眼泪,那么冰凉,又那么烫人,她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与颤抖。

“小烛,别离开我,别讨厌我。”

她听到游熠用几乎悲恸哀伤的声音请求她。

她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游熠的痛苦,以及他所受的折磨。

她与生俱来的强烈的共情力,让她仿佛融入进了游熠的心情,走进了他那段他自认为不堪入目的时间里。

她第一次感同身受他的恐惧,他的挣扎,他的痛楚煎熬。

让她无比难过于看到这样的游熠,也无比揪心于直面他的痛苦,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但还好,她拥有了游熠的全心全意。

从前她认识他的时候,她太小了,不能阻止他的感情,而她是他的未来,是他的全心全意。

还好她没有喜欢错人,她想,在她长达十年的暗恋里,她终于不再后悔曾经喜欢上游熠这个人。

在十年时间里的日日夜夜,关于她喜欢与爱游熠的一切——

她初见游熠时,他为她买牛奶、为她披衣服时,他哄她时的的贴心与好看,令她小鹿乱撞。

她见到赛场上的游熠时,他周身闪耀的光芒,令她崇拜与仰慕。

再到温烟过世以后,她对他喜欢的仰慕感情,悄无声息地变成了疼惜与爱。

他第一次在洗手间门口救她时,他的正义与善良。

他第二次在巴黎街头救她时,他对温烟的深情与坚定。

在她以竹叶青、小火焰相识他的六年里,他对竹叶青的赤城与尊重,对赛车的热情与严谨,对小火焰的坦率与风度。

在他们假结婚时,他无微不至照顾她的绅士品格与言而有信。

在他们离婚后,他对她的温柔与浪漫。

以及他取悦她时,他的无私与克制。

在她眼里,游熠那么有情有义,已经是最完美的男生,他那么那么值得她喜欢。

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他照顾她,是因为他单纯心疼她,在偿还她而已。

她也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喜欢、对她的纠缠,是建立在她暗恋他十年的感激之情的基础上,或是他对自我的道德绑架。

甚至她还假想过,他已经确信她是竹叶青与小火焰,他对她的喜欢是来自于偿还她曾经对他的陪伴。

原来不是的。

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许清烛。

并且远在很久之前,源自他们一点一滴相处中的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