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星期后。
天将破晓,正在被窝里睡得香甜的王七听到了门外丁铃哐当的声音。他一翻身发现崔倍的床位上没人了,起身披了件厚外套赤脚跑到门外边,发现崔倍正很狼狈地往马上装大件小件的包袱。
“大清早的,你在这儿干嘛呢?”王七吓了一跳,脑袋里八百个大问号。
“我要走了。”崔倍仍旧是和以前一样,眉间永远有化不开的愁。
“去哪儿啊?”
崔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那些行李,“来帮我一把。”
“慢点慢点!我说你折腾啥啊。”王七虽然嘴上不饶人,却还是诚实的帮他搬好了行李。
“这只手的手筋已经断了,现在连笔都握不稳,留在大理寺也没什么用。”崔倍说话语调没有什么起伏,谈不上抑扬顿挫,他习惯性说话语速比较慢,听起来有一股被拉长的忧郁,可他此时却是微微笑着的,“薛大人已经允了我的辞呈了。”
王七愣住了,他干瘪瘪地问,“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样就可以了。”崔倍摇摇头,“我不想节外生枝,你懂的。”
“那你准备去哪儿?”
崔倍又笑了,这次他笑得比上一次嘴角咧地弧度要大些,“这种事儿也别知道的好。”
王七也是在大理寺呆了很久的人了,正是因为呆的久了,所以他能明白,所以他挑不出崔倍这话里的毛病,所以他只能闷闷的回一声,“嗯,也对。
他似乎已经竭尽全力搜罗了脑海里朋友送别应该说的好听的话,“那你保重,争取活久点。”
他又觉得这么说实在太普通了,开始信口胡说,“不,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俗话说,祸害活千年么……”
“说得对。”崔倍点头,仍旧笑着。
他擡起头,左手把马骑的缰绳一圈一圈缠到右手上,然后双手抱住,行了个抱拳礼,笑得真的很开心。
“那么,崔某就此与诸位别过了—————”
王七回过头,发现不知道何时,裴东来、张训、孙豹、阿里巴巴、还有厦天不知何时已经在后面站了一排,这群人都和崔倍一样,朝他行着标标准准的抱拳礼。
这些人的眼神里,到底在讲述着什么呢?
——————那个头顶小乌云的少年离开了洛阳。
那天晚上,王七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定是因为今晚的月光太亮太刺眼了,王七这么想。他突然翻了个身,对着隔壁的床铺说了一句,“欸,那句祸害活千年会不会有些不妥?换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会不会更好些?”
然而隔壁只有月光在床铺上。
王七微微愣神,他拉过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自言自语,“明明有更好的词儿在嘴边,就是想不起来。”
他突然摸到自己枕头底下有个纸质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起身掀开枕头,发现是一封信。拆开信封,那封信里只写了一句话,那字写的歪歪扭扭,横不横竖不竖,但是可以看出笔者应当已经尽力把字写工整清晰了,所以他还是能够很容易读出来的。
那封信里写的是,「但使残年饱食饭,只愿无事常相见」。
“对,就是这个。”王七难得叹气,他想,是了,他想说的就是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