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矜言……果然与他母亲一样,惯来会装模作样!
他怎么能再被这样的伎俩骗了!
楚既明一生气,甩袖怒道:“你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犯下如此大错,竟还不快快认罪吗!”
楚矜言擡起眼睛来,看了他一眼。
“臣不知……是如何罪大恶极?竟劳动千牛卫亲自抄府捉拿,犹……不解您心头之恨吗?”
皇帝听得出来,青年的语气很是虚弱,他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他专专选择这个月圆之夜才前来,为的不就是在对方虚弱的时候好掌控局面?
“还耍那些嘴皮子功夫,”景元帝有些恼怒,“那投珠阁的事,你不会还想瞒着朕吧?”
他看见楚矜言的睫毛一颤。
“你在背后秘密积蓄这样的力量,怀的又是什么样的心思?”皇帝紧盯着沉默不语的人,“这样的一个组织,发展起来都需要多少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这样的野心了!”
楚矜言的手在腰际的衣料上攥紧了。
带给他最直接的疼痛的是体内的毒药,这让他不必花什么功夫,便能呈现出最适宜此刻的状态来。
他看着楚既明,冷汗有些模糊了他的视野。
楚矜言很轻地说:“我能有……什么样的心思呢?”
他看上去有些自嘲:“您既已经知道了,想必也曾调查过,投珠阁开始时不过是个商会,做些蝇营狗茍的小生意,如何便能入了您的眼睛。”
皇帝像是有些狐疑。
这话也没错,他自是看过各地搜集来的情报,投珠阁在之前发展的几年,确实看起来是个老实做生意的团伙,也就是最近几年,也不知是否厚积薄发,才突然之间发展壮大起来。
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之中,在他的帝国中产生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相比之下,连鸿青会的威胁都好像没有那么大了。
楚矜言咬着牙,攥着胸口,看上去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不过是,拼命想要挣出些救命的法子……您高高在上,自是不知道,我……与母亲,这些年是如何活过来的。”
楚既明好像突然被戳到痛脚,差点气得跳起来。
“你是在怨朕?你母亲——你母亲这些年如何,还不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
怒吼出这句话时,楚既明正好对上楚矜言的眼睛,他忍不住心头一缩,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他看着那双眼睛里某种光亮的东西散了,可心里却并不想从前每次那样感到报复的爽快,他竟然会……有点心疼?
楚矜言垂下眼睛。
“好啊,”他流露出自嘲的笑意,“就算我命贱,可总也放不下,总还是想活下去的。”
楚既明:“……”
今天的楚矜言很反常——他曾以为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儿子”,可似乎自从那次给皇后割血做药的事情以来,他们相处得并不少,他也早对对方的行为模式有了预判。
而现在,楚矜言又突然脱离了他的预判。
楚既明之所以这么忌惮楚矜言,无非是他渐渐发现这个被忽略的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过于优秀的模样,他好像总是情绪稳定,总是筹谋全局,哪怕在一时似乎被人打压了下去,却又很快会翻盘而起,甚至之前的那一切,都不过是他故意示弱制造的假象。
不知不觉之间,皇帝已经把楚矜言当做了值得警惕“对手”。
可是这一次,他面前的不再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而是……
而很荒谬的,像是一个被父亲伤透了心的孩子。
楚矜言低着头,可有水珠掉下来,落在他自己紧绷的手背上。
他的声音甚至都有点哽咽了。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让母亲也活下去。”
他不知何时起已经不自称为“臣”了,皇帝看着那苍白的手背和上面的眼泪,突然想起来,皇室用来控制暗卫的药有多烈,不能及时得到解药时又有多疼。
他的那些沉默寡言,像是工具人一样的暗卫,都会因为这样的惩罚而疼得叫出声来求饶。
“砰”的一声。
楚矜言似乎终于支持不住了,他从椅子上摔落下来,有些颤抖地蜷缩着身体。
皇帝却突然感觉身上一紧,低头一看,那只颤抖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我知错了……”
那个孩子终于擡起脸来看他,在他面前露出泪痕交错的脸,好像执拗的野兽终于肯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我错了……”楚矜言喃喃着摸出一块令牌,“投珠阁的人,并不知我的身份,他们只听……听此号令,您拿去……”
楚既明咬了一下后槽牙:“你以为,我是贪图你这点……”
“放过……我的母亲吧。”
楚矜言定定地看着他,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神,让那其中的色彩似乎充满脆弱,又似乎看不分明,楚既明在突然之间感觉心里像是空了一下,喉咙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恐惧。
楚矜言攥紧那片衣角,很恭敬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母亲她也,知道错了。”
“求你,饶她一命吧——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