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孩童那样不谙世事的天真,而是一种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的清澈,就像是一面镜子,静静地倒映着看到的一切东西,却几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即使望进最深处,也如同铜镜一般,充满无机质的冷然。
温南安一时间愣住了,从心底无端生出近乎恐惧的凉意。
他只是本能地又呼唤了一声:“……矜言?”
楚矜言眼中冷冰冰的“镜子”却突然一晃,无声地碎成了千万片,显露出被掩藏其后的属于人的情绪。
他如梦方醒,轻微地晃晃脑袋,仿佛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何事。
“我没事,温叔。”
楚矜言在自己的指尖上掐了一下,哑声道:“可能是许久未有真气入体,又初次运转如此玄妙的功法,险些走火入魔了。”
他这样说着,垂目看见自己被简单包扎起的手腕,温南安又摸摸他另一只手腕上的脉搏,有些犹豫。
“从脉象来看,确实没有大碍,可你刚才……”
温南安甩掉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只从一个关心的长辈的角度说道:“你的状态好像不是太好,矜言,是不是再等一等?细蔷之毒虽然让人痛苦,可也没那么容易死,按照楚既明的情况,应当还可以再撑三五日。”
楚矜言没忍住,险些笑出了声。
在温南安的论调之中,那位大周的皇帝好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草芥一般,恐怕连自己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从小到大,似乎都没有人带着“长辈”的关切,将他放置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即使是李嬷嬷和裴几道,他们确实是关心自己的,可又总是谨守着一些身份带来的“本分”,他们之间天生隔着什么,让楚矜言也无可奈何。
楚矜言淡定地说:“我没事,功法与温泉水都很有效,第一副药已经采集好了吗?不如早日治好他,免得夜长梦多。”
给皇帝解毒的过程颇为繁杂,也幸亏温南安原本就是个神医,再配上解毒的药方,才能将之操作得分毫不差。
这整个过程会持续两到三天的时间,分为五个“疗程”,楚矜言的血只是每个疗程中不可缺少的“药引子”,又必须得保证其新鲜,这就意味着,他得一直候在此处,在每个疗程开始之前被分次取血。
温南安看看小碗中的血液,这确实已经取够了第一个疗程的用量,却只能在半个时辰内奏效,若是超过了这个时间,这些血可就白取了。
很遗憾,他现在还真不能让那狗皇帝死掉,不然,不管是五皇子携外戚作乱,还是皇后一脉借机上位,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楚矜言体内的毒,如今只是暂且抑制住,不会发作,却还被狗皇帝掌控着最后一道解药呢。
“好吧,”温南安只得妥协道,“你赶紧好生休息,我去给他解毒。”
楚矜言点点头,看着温南安将早先准备好的、配制过程繁杂的药丸浸入血液之中,端着小碗去了隔壁的房间。
他这才闭上眼睛,重又小心翼翼地运转起心法来。
可是,这一次能够感受到的,只是快速恢复的体力和血气,周身仿佛被那秘境中的温泉水笼罩一般舒适,却再也看不到那片神秘的星空了。
那究竟是什么呢?
楚矜言远比该有的要在意,他总觉得,若是能窥破那吉光片羽之间的秘密,似乎眼下的许多难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可惜,现在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再进不到那玄之又玄的境界当中了。
时间渐渐流逝,温南安不久后就完成了对皇帝的第一次治疗,他小心地把楚矜言手腕上的包扎拆下来,狠了狠心,再次一刀划上去。
待整个流程进行到第五次治疗时,时间已经是第三日的清晨了。
楚矜言看上去已极为虚弱,短时间内数次反复放血,尽管有温泉水和内功心法的支撑,还是让他的身体受到了重创,温南安在这一次离开时一脸的忧心忡忡,几乎已经想要紧急叫停。
可是,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能在此刻前功尽弃?
楚矜言一个人静静待在屋子里,他一边心安理得地收好直播间下雨一般的打赏,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计划的最后一步。
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关闭的窗棂上传来“哔啵哔啵”的声音,楚矜言睁开眼,看见窗子被打开一条小缝,一道小小的白影从外面冲进来,欢快地跳上了他的肩头。
“五皇子的人来了吗?”
雪客“叽啾”叫了一声,小脑袋蹭蹭楚矜言的拇指。
与此同时,楚矜言也听到了前院传来的一阵嘈杂之声。
千牛卫统领和安城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起来有点慌乱。
“殿下、殿下等等!您不能进去!”
“让开!”
五皇子楚知微尚且有些稚嫩的声音高高在上:“本殿下是受人蒙蔽,若再让父皇被奸人所伤,便都是你们这些狗东西的过失,你们担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