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五皇子狠狠道,“将这恶贼给我斩了!”
楚既明瞠目结舌,简直要喘不过气来,颤巍巍地指着楚知微,竭力喊道:“护驾——外头的蠢材!安城如呢,还不给朕护驾!”
可他实在太过虚弱,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别说把被挡在外头的侍卫们喊进来,便是连床边的楚知微都没有听清。
皇帝在突然之间感到恐惧,他似乎是刚刚才发现,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千牛卫与金吾卫,其中大多都是盛京中家世显赫的官眷子弟,这些世家大族们以王谢为首,同气连枝,在危急关头,若是必须让他们在自己和楚知微之间选择……他们又会选择谁呢?
诚然,现在造反,或真的弑君夺位,对讲究礼义的世家来说都是最坏的选择,可万一形势真的到了不得不孤注一掷的时候,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铤而走险!
都说乱世出英雄,如今北有匈奴,南有陈国,大周此刻,实在算不上坐享太平啊!
几乎体验过一回死亡,楚既明的思路突然间清晰起来,从前被刚愎和自负所掩盖的危机都被生生揭露在眼前,他看着眼前原本觉得还不错的儿子,警惕感油然而生。
这些、这些孽障!
五皇子却不知,自己在父皇眼中已经成为了需要大加提防的对象,他是真的有些冤枉——刻前突然听说那位由自己找来的江湖神医的身份,他还真的是来救驾的。
只是从小跋扈惯了,情急之间,怎么会把一个老太监和区区禁卫统领放在眼中。
“五皇子,”温南安悠悠然道,“你若再不放手,耽搁了施针的时辰,贵国皇帝的性命,可就真的是大罗金仙难救了。”
楚知微到底只是个被宠坏的少年,今日行事全凭冲动,进来以后看到皇帝的态度和明显好转的病情,便已经感觉不对,可事已至此,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谁知你筹划的什么计谋!”楚知微愤然道,“温南安,别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细蔷之毒的解法,我倒要问问你,第二次中毒,除了寒玉族至亲血脉,又哪有什么别的解法!”
此言一出,其他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楚既明和温南安的脸色却同时变了。
楚知微这一句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太多了,几乎字字都是皇帝拼命掩盖的秘密:他是如何知道那毒的名字还尚算有迹可循,可他怎么知道皇帝曾中过一次毒,怎么知道他二哥不是“至亲血脉”,甚至最离谱的,这戒毒过程就设在瑞郡王府中进行,他又怎么知道温南安提出的是“别的解法”!
要知道这所有的事,恐怕连皇帝身边最亲近的温公公都做不到!
最可怕的是,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泄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见皇帝所有的隐秘在不知名的地方是如何像筛子一般泄露得干净!
楚既明一时之间连自己身上的毒都快忘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楚知微却还在继续,他的手下将雪亮的钢刀架在温南安脖子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他人头落地的架势。
“姓温的,”楚知微逼近他,“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是不会让你继续给父皇治疗的。”
“这瓮中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即使在眼下如此危急、又令人混乱的时刻,皇帝在惊怒攻心之间,竟也突然本能地意识到什么,心下重重一跳。
不止一跳,恍惚之间,像是经年之前,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在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阳光之中,见到少女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时一样。
他的心跳怦然失序,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正跃跃欲试地破土而出。
温南安也着实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他的脖子上因为刀锋的锐气而起了细小的战栗,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到该如何应对。
温南安并不怕死,他已多活了这么多年,不过是靠一腔执念支撑着。
但不是现在——他怎么能这样窝囊的死去,毫无价值,什么都没有改变,在最后的关头前功尽弃!
温南安咬牙道:“只要我治好他便是,凭什么将其中关窍告诉你?”
“因为你的命在我手里。”楚知微不客气地道,温南安是他举荐的,如今他又一时冲动将局面推至如此境地,自己也是进退两难。
“天子之身关乎社稷,你若真能救我父皇,事后知微甘愿给先生道歉!”
至少得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心!
局面正陷入僵持之际,楚既明突然听到了什么,在他原本以为是墙壁的地方,传来一声没能控制好力道的响动。
他突然想到,之前自己昏昏沉沉,似乎一直都没有注意过,温南安拿着药,是从哪里进来的。
所有人同时擡头,看见一道被打开的密室的门,和二皇子殿下淡然而惨白的脸。
楚矜言不得不扶着墙壁稳住身形,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虚弱,和因为用力而挣开的伤口,鲜血正一点点浸透雪白的纱布,一滴滴落在地上。
“放了他,”楚矜言定定地注视着刀剑加身的温南安,声音虽然轻,口吻却不容置疑,“五殿下,若耽搁了时辰,你要如何担当弑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