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柴房内阴暗潮湿。
苏落脸色惨白,蜷缩在霉烂的稻草堆里,单薄的青衫被血渍浸透。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水润双眸半阖着,长睫上结着细霜。
原本灵动的眸子如今黯淡无光,像蒙了层灰翳,偶尔因疼痛而猛然收缩。
自从被丞相夫人下令杖责之后,他住的小院无人问津。
往日责罚后,会备下等的伤药砸在他脸上,让他自已上药涂抹,配上几句奚落的话。
“贱骨头就是好命,陪着小少爷这么好的差事,你却屡次让小少爷受伤!”
受伤?
想到这里,苏落冷冷一笑,喉间溢出压抑的笑声。
杖伤打在臀部,皮肉翻卷处血液混合着粗糙的布料粘在一起,每一次笑声都能牵动伤处。
他急促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人人欺压他,人人看中他这张美貌的脸。
人人嫉妒他,人人艳羡他能够侍奉在小少爷身边,从一阶贱民跃升为丞相家的小少爷的书童。
此等事在外人看来是荣耀,对苏落而言,是数不尽的折磨。
安辰是个傻子。
傻子纯真,但也是这份纯真,在苏落看来,逐渐变成了歹毒的显露。
安辰能一边笑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撕碎鸟雀的翅膀。
他看到小幼猫时的纯粹怜惜,会亲自悉心照料一段时间,在玩腻后,会任由下人踩成一团肉泥,而不阻止。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苏落已经数不清了。
践踏生命的扭曲快感和安辰纯真的脸糅杂在一起,成为一种极具折磨的精神刑法。
苏落越是亲近安辰,越能感受到他纯真下的残忍。
这种残忍,随着苏落年纪越大,从鸟雀动物逐渐转变到他的身上。
雨落时,屋檐暴雨噼里啪啦砸落地面。
安辰安排他去庭院中找寻丢失的蹴鞠,眼睁睁看着苏落消瘦的身影在大雨中淋了整整两个时辰晕倒过去,而无动于衷地看着。
去年冬日严寒,雪花不断,庭院湖泊结冰。
安辰去湖心亭观雪,湖泊上是薄冰,他站在亭台边缘,一把把苏落推下去。
薄冰砸碎,躯壳穿过冰冷的湖水,寒意浸入骨髓,冰寒入骨。
至此之后,苏落落下了病根。
幼时被拐,苏落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他依稀记得自已有一个妹妹,模样可爱,圆嘟嘟的小脸。
他十分喜爱妹妹,小妹时时都喜欢粘着他,跟着他屁股后面转。
那一天,小妹不见了,他到处找啊找,没找到,被人哄骗,说是有小妹的线索,跟着走。
之后没走几步,眼前一黑,他再次醒来,出现在一个黑屋子中。
身边有许多瘦小的小孩,黑碌碌的大眼睛,神色惊恐。
苏落在黑漆漆的小房子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一日身边的人都在减少。
他靠着黑屋子外投放进来的馒头度日。
黑漆漆的、长着霉斑的馒头是苏落唯一的粮食。
有的人吃了,发烧病死,有的人吃了,当夜出了一身汗,坚挺下来。
苏落好运,在这种时刻少人和死人的环境中,撕着干净的一部分馒头,坚挺下来。
随后的好几天,他遇到了幼时的安辰。
安辰被扔进来时,小小的一团,衣衫被扒拉得干干净净。
苏落好心救了他一命,把藏起来的馒头分给他。
安辰蜷缩着身体,依偎在苏落身上,走到哪里都寸步不离。
没过几日,小黑屋被人端了,来了好多好多官兵。
苏落被救了出来,小黑屋的一群人被带到了巍峨的建筑群中,在一个精美的小房子里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