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从贝恩斯口中得到了很多重要信息,但一些事情还是没办法很好地解释,比如德塔莫莉为何如此特殊,能够让人起死复生。
如果村里所有的小孩都被送入花房作为承载外人记忆的容器,那村子里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部分孩子没有参与进去吗,还是说村子里那些人就曾是记忆的容器,结束了这个使命之后转而又投入维持村子的日常秩序这一新任务?
她们又是如何在不引起外人警觉的情况下偷取他们的记忆,又是如何实现记忆的摘取、转移、传输等一系列程序,究竟是什么样的秘术能做到这些事?难不成这个村子里还存在一位掌管着记忆权柄的神明?可她从未听说过啊!
还有共享生命又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像输血那样,从老人身上抽取她们剩余的生命力,然后传输给孩子们吗?真有这么简单?
如果真有这么神奇的秘术,塔纳莎家族怕是会像闻着味儿的狗一样迅速跑来。
还有那所谓的灾厄,难不成是活的?因为此前赫莉娅听到了来自地底的心跳声,虽然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感觉这灾厄应当是与她有关的……
或者说,是与战争之神沃特西塞有关的……
“如果你真的这般痛恨如今的生活,为何不说,我可以给你自由。”
一道熟悉的声音顺着风雪飘来,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张牙舞爪的模糊身影出现在远方,伴随着距离的拉近,缓缓显现身形。
德塔莫利抱托着他不便行走的姐姐向她们走来,德塔莫莉那一头长发则如章鱼触手一样漂浮在空中,轻轻晃动着。
赫莉娅看了眼他们身后,并没有其他人,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们要全军出击了呢。”
说来也奇怪,分明是见面就该打起来的两边人,这会儿的局面竟意外地看起来很平和,就连与赫莉娅隔着生死仇恨的德塔莫利都看起来格外平静,似乎一点要报仇的意思都没有。
“族长……”贝恩斯神色凝重地看向德塔莫莉,有些不懂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贝恩斯,你既然对眼下的生活感到痛苦,为何不跟我说,你知道我能帮你,但你却选择了这些外乡人。”德塔莫莉道。
她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是有些疑惑,不理解贝恩斯的选择。
“帮我?怎么帮?抹除掉我的记忆,给我编造新的记忆,然后让我继续当那该死的种子吗?”贝恩斯讥讽道,“就像你们对我父亲做的那样,让他的记忆一直一直循环,让他误以为真的从你们手中偷到了自由,其实不过是在虚假的记忆之下度过余生。”
德塔莫莉微微眯起眼睛来,似乎是没想到贝恩斯会知道这么多。
她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贝恩斯自嘲地放声大笑,可眼角却溢出了泪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德塔莫莉叹出一口气来,“我在努力尝试改变这一切。”
“改变在哪?”贝恩斯瞪着发红的双眼看向她,“你的弟弟吗?把他改成了一个死都死不掉的怪物?还是说你自己,用那所谓记忆的力量把自己改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就是你所谓的改变?”
“从前或许是没办法,但现在……”德塔莫莉的视线落在了赫莉娅身上,看得赫莉娅浑身汗毛竖起,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我能让族人从这囚牢中解放出来。”
“贝莱依,哦不,或许我应该称呼您一声,赫莉娅殿下。”她脸上再次浮现出那客气疏离的笑,“您不是想要解掉身上的寒毒吗,如今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赫莉娅:“你确定是解毒吗?而不是让我去做什么小白鼠?”
德塔莫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您大可放心,北极乡暂时还没有与帝国为敌的打算,也没本事杀死一位半神级别的神明容器。”
“我们不妨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吧。”
于是,一行人又再次回到了北极乡,回到了德塔莫莉那间又大又透亮的议事厅,只是这一回颇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既视感了。
“赫莉娅殿下,为表我的诚意,我愿意为您解答一切的疑惑。”德塔莫莉做了个请的手势。
赫莉娅:早知道这层身份这么管用,她打照面时就该直接自爆身份!
“额,首先……”赫莉娅略心虚地看了眼站在德塔莫莉身后的德塔莫利,到底是坑死人家了,这生死仇恨隔在中间,不先解决了总觉得心不安。
“关于你弟弟,还有你,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个关系,你又为何能复活他?”
德塔莫莉稍微愣了愣,什么叫我和我弟弟之间是怎么个关系,还能是怎么个关系,不是姐弟,难不成是母子、父女、兄妹吗?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对方究竟是想问什么了。
“其实,人说白了不过是一团记忆聚合体,人就是行走的记忆而已。”
“但我和德塔莫利比较特别的地方在于,我们早就身死,如今只是一团由记忆支撑起来的血肉而已。”
赫莉娅:?!
“所以,只要有足够的记忆,我们就能永远不死。”
赫莉娅:“可……由别人记忆组成的你们,还能算是你们吗?”
“如果人是记忆的聚合体,你们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再用别人的记忆补充,你们还能称作是你们吗?”
德塔莫莉:“所以,我们会竭力保护最核心的记忆,以免我们不再成为我们。”
赫莉娅又提出质疑:“但是,你怎么能保证自己死亡时丢失的记忆都是不重要的,你还能选择自己丢失哪部分记忆吗?不能吧?”
德塔莫莉笑笑,“所以,我们尽可能地避免死亡。”
她看向身旁的弟弟,“德塔莫利的死也是我没预料到的,看来外面比我想象的更危险。”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离开?”这个问题困扰了赫莉娅很久。
“寻求解决方法。”德塔莫利抢着回道,“灾厄相较之前更加活跃,记忆屏障也不再稳定,仅靠族中秘术已然无法持续将灾厄控制下去,我们必须向外寻求新的解决办法。”
赫莉娅将额前的碎发一把捞到脑后,看着他勾起嘴角,笑道:“原来你不是因为不想当种马才逃跑的啊?”
她朝贝恩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贝恩斯跟我说是因为族长大人不忍弟弟当种马,才想方设法帮你逃跑了呢。”
德塔莫莉脸上的笑意扩大几分,点了点头,“这也是原因之一。”
赫莉娅哈哈笑了两声,心里想德塔莫利这姿色,便是当了男模也是头牌级别的,对方要是真下海了,她估计还真会想点来陪着喝几杯小酒,再摸几下小手。
“所以呢,找上了混沌之主,还混到了大信徒之列,还勤勤恳恳地做事,捣乱,感觉也不像是要回来帮忙的样子。”
她耸了两下肩,到现在可没忘了当初对方射杀自己那一箭呢。
“当初我问你原因,你可不是这么回答的。”
她这话是对着德塔莫莉说的,是在告诉对方,你的弟弟可没有那么老实,他可能早就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了,也不想再为你,还有你的族群,为你们摆脱这可怜使命而卖命了,他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对于自己的出身,他或许一直是恨的,既然有机会能摆脱,又为什么还想要回来呢?
但德塔莫莉应当也是知道的,清楚的,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选择忽视,漠视,继续维系他们之间那点淡薄的姐弟之情。
而且,现在德塔莫利回来了,不管他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也再也逃不出他姐姐的手掌心了。
正如那句话,休想丢下她一人面对这难捱的世界。
这使命,要么陪她一起背,要么陪她一起找摆脱的办法。
德塔莫利刚刚之所以抢着回答,也不过是想要掩盖自己那点心思,即便他也知道自己的姐姐早就清楚了,但有的事情,藏在心底便好,说出来的话,意味就不一样了。
我容许你的背叛,也理解你的背叛,但原谅的机会只有一次,再没有下次了。
“但殿下您也把那一箭还给了他,不是吗,还请您宽宏大量,此事就揭过吧。”她动了其中一缕头发,将之前从德塔莫利心口抠挖出来的那一小块冰晶递给了赫莉娅。
这冰晶中凝结了德塔莫利当时身死的记忆,这也是为何在他死后,这块冰晶没有融化还能存续至今的缘故。
记忆的力量比想象中还要强大。
赫莉娅接过那冰晶,拿在手里反复摆弄了许久,最后手一用力,捏碎了它,便是揭过此事的意思了。
回归正题——
“我们镇守着一个巨大的尚未孵化的灾厄,这个灾厄诞生于上古时代,我们族人受神使所托,将其冰封于地底,世世代代生活于此,借由记忆的力量抑制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