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上下张灯结彩,红绸铺地,灵禽飞舞,仙乐袅袅。整个傅家仙府笼罩在一片喜庆祥瑞之中,虽说亲事仓促,但依然是宾客如云,皆是梧州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柳霜立于铜镜前,侍女们正为她梳妆。
镜中人眉如远山,眸若寒星,唇上一点朱砂,衬得肌肤莹白如玉。凤冠上的明珠流转着淡淡灵韵,嫁衣上的金丝绣纹乃是傅家秘传的护体符文,每一针都蕴含着磅礴灵力。
“九少夫人真美。”身旁的侍女低声赞叹。
柳霜指尖轻抚嫁衣袖口,那里暗藏着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尖淬了师父静月师太亲手炼制的“寂灭散”,无色无味,即便是金丹真人也难以察觉。
“吉时已到——”司仪的声音穿透云霄。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侍女们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向正殿。每走一步,她的心跳便快一分。殿外,仙乐袅袅,灵禽盘旋,宾客们低声议论着这位即将入主傅家的新妇。
“听说这林寒烟虽是散修出身,但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已踏入紫府……”
“傅九公子对她一往情深,连傅族长都点头应允,可见此女不凡……”
柳霜耳中嗡嗡作响,这些话语如同针刺,让她愈发不安。
傅永庆早已在外等候,一袭大红喜袍,眉目俊朗,眼中满是炽热的情意。他伸手牵住她,掌心温热,却让柳霜指尖微微发颤。
“别紧张。”他低声笑道,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以后万事有我。”
柳霜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目光却越过他,望向高座之上的傅长生。
傅长生一袭素白道袍,纤尘不染,眉间一点朱砂如血,唇角含笑,却让人看不透深浅。他的目光淡淡扫来,柳霜只觉得脊背一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洞穿。
“一拜天地!”
她缓缓下拜,额头触地的瞬间,脑海中闪过师父静月师太苍老而决绝的面容:“霜儿,我要你易容幻貌以散修身份接近傅长生,取得他的信任,再伺机取他项上人头!”
“二拜高堂!”
她抬起头,正对上傅长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嘴角含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红烛摇曳,暖帐低垂。
柳霜端坐在床榻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的金丝绣纹。窗外,宾客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只剩下夜风拂过灵竹的沙沙声。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掌心微微沁出细汗。
明日之后,她或许便要与傅永庆刀剑相向,再无情分可言。
…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傅永庆带着微醺的酒气走了进来。他眉目含笑,眸中映着烛光,温柔而炽热。
“霜儿。”他低声唤道,嗓音低沉而温柔。
柳霜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颤。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这八年岁月里,对他生出这般难以割舍的情愫。
“夫君……”她轻声道,声音微颤。
傅永庆走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温热,带着淡淡的酒香。他低笑一声:“怎么,紧张”
柳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眸,长睫轻颤。
傅永庆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
话音未落,他已将她揽入怀中。
柳霜闭上眼,任由他的气息将自己包裹。他的吻温柔而缠绵,带着几分醉意,却又格外珍视。她心中酸涩,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霜儿……”傅永庆低喃着她的名字。
柳霜没有抗拒,反而主动迎合。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这一刻,她只想放纵自己沉沦。
明日之后,她或许再无机会与他这般亲近。
她想要记住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每一分温柔。
更想要……留下他的血脉。
“夫君……”她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傅永庆眸色一深。
红烛摇曳,暖帐轻晃。
柳霜紧紧抱住他,眼角微微湿润。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这一刻,她只想放纵自己沉沦。
哪怕明日之后,他们便是仇人。
哪怕……她终将亲手毁掉这一切。
可至少今夜,她希望自己能怀上他的孩子。
至少……能留下一点属于他们的痕迹。
按照傅家规矩。
新妇第二日需入祠堂拜祖,并向族长敬茶改口。
祠堂内檀香缭绕,历代先祖的牌位肃穆排列,灵灯长明。
柳霜身着正红嫁衣,跟在傅永庆身后缓步踏入。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袖中那枚淬了“寂灭散”的银针已被她捏得温热,却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傅长生端坐于主位,一袭素白道袍,眉间朱砂如血,唇角含笑,却让人看不透深浅。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柳霜,似笑非笑。
“新妇入门,需先拜先祖,再敬族长。”司仪高声唱道。
“拜先祖——”
柳霜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额头抵地。她本该心如止水,可此刻,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昨夜与傅永庆的缠绵,以及他温柔的低语——
“霜儿,以后万事有我。”
她指尖微颤,心中酸涩难言。
“敬茶——”
侍女捧来一盏青瓷茶盏,茶汤清澈,氤氲着淡淡灵雾。柳霜接过茶盏,缓步走向傅长生。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只需指尖轻轻一弹,那枚银针便会无声无息地落入茶中,无色无味,即便是金丹真人也难以察觉。
可就在她即将动作的刹那,傅永庆忽然侧首,冲她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与信任。
——她终究没能下手。
“师父……对不起……”
她终究没能下手。
茶盏递到傅长生手中,他唇角微扬,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一饮而尽。
“好茶。”
柳霜心中一片冰凉。
她失败了。
八年的卧底生涯,最终竟因一念之差,功亏一篑。
“永庆,你先去前厅招待宾客。”傅长生忽然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傅永庆虽有些疑惑,但仍恭敬应下,临走前轻轻捏了捏柳霜的手,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待他离开,祠堂内只剩下柳霜与傅长生二人。
“林寒烟……或者说,我该叫你柳霜”傅长生忽然开口,声音轻缓,却如惊雷炸响在柳霜耳边。
她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傅长生轻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静月师太派来的”
柳霜指尖发冷,袖中银针几乎要刺破掌心。
“你……”她声音微颤,“你早就知道”
傅长生不答,只是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你刚才,本有机会杀我。”他低声道,“可你放弃了。”
柳霜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她闭了闭眼,终于颓然道,“我做不到。”
傅长生笑了,那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很好。”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轻点在她的心口,“既然你选择了‘情’,那我便成全你。”
柳霜只觉得心口一凉,似有什么东西钻入血肉,无声无息地融进她的血脉之中。
她低头,却见自己心口处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粉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又迅速隐没。
“这是……什么”她声音发颤。
傅长生收回手,唇角笑意更深。
“同心蛊。”他淡淡道,“子蛊已种入你心脉,从今往后,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中。”
柳霜瞳孔骤缩,脑海中闪过《蛊道真解》的记载——
子蛊寄主,不可存有恶意,否则择心而噬。
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惧:“你……你要控制我”
傅长生轻笑:“不,我只是确保,你不会再做傻事。”
“你此生,只能忠于傅家。”
“否则——”
他指尖轻轻一捏,母蛊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柳霜骤然捂住心口,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刺入心脏,让她几乎跪倒在地。
“子蛊择心而噬,滋味如何”傅长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毫无怜悯。
柳霜冷汗涔涔,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她终于明白——
她早已是笼中鸟,无处可逃。
“从今往后,你仍是傅家的九少夫人。”傅长生收回母蛊,声音温和如初,“只要你安分守己,同心蛊便不会发作。”
“否则——”
“别怪我辣手无情!”
檀香袅袅,烛火幽微。
柳霜跪伏在地,冷汗浸透了嫁衣的后襟。心口处,子蛊蛰伏的纹路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从今往后,她的命,已不再属于自己。
傅长生负手而立,素白道袍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冷意。他垂眸看着柳霜,唇角含笑,却无半分温度。
“考虑好了”他声音轻缓,却不容抗拒。
柳霜缓缓直起身,指尖死死掐入掌心。她抬眸,眼中已无惧色,只剩一片决然。
“我可以忠于傅家。”她声音沙哑,“但有一个条件。”
傅长生眉梢微挑:“哦”
“不要告诉永庆……我的身份。”她声音微颤,“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妻子……曾是要取他性命的卧底。”
傅长生凝视她片刻,忽然低笑一声:“情深义重,倒是难得。”
他指尖轻抚母蛊,那团粉红色的肉球在他掌心微微蠕动,触手轻摆。
“好,我答应你。”他淡淡道,“不过,你也需拿出诚意。”
柳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冷寂。
“你想知道什么”
傅长生眸色微深:“秋月庵的一切——地形、禁制、人际关系。”
瑞哥儿被秋月庵的人掳走,数十年,音讯全无。他答应了云凤,把瑞哥儿安全带回她身边。
此外。
墨兰进入秋月庵执行镇世司任务,也是了无踪迹。
他出关兑换的两条情报,其中之一,便是柳霜乃是秋月庵的细作,之所以没有当即发动,为的就是想要柳霜成为自己人。
让她协助自己进入秋月庵救人。
柳霜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秋月庵位于‘断情崖’之巅,四周设有‘七情迷魂阵’,外人踏入,必受七情六欲所困,轻则迷失心智,重则魂飞魄散。”
她指尖轻点地面,灵力流转间,一幅虚幻的地形图缓缓浮现。
“庵内分三殿——‘忘情殿’、‘绝情殿’、‘无情殿’。”她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地方,“忘情殿是外门弟子修行之所,绝情殿是核心弟子居处,而无情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无情殿是紫府长老居所,至于金丹真人洞府位于后山,无人可入。”
傅长生眸光微闪:“俘虏一般被关在何处”
柳霜摇头:“我不确定。但若是大周修士,多半在‘绝情殿’的地牢。”
她指尖轻划,地形图上浮现出一处暗室标记。
“地牢设有‘锁灵禁’,修士入内,灵力尽封,与凡人无异。”
傅长生冷笑:“你们秋月庵倒是谨慎。”
柳霜沉默片刻,又道:“秋月庵弟子分三等——外门弟子修‘忘情诀’,核心弟子修‘绝情咒’,而亲传弟子……”
她声音微涩:“修的是‘无情道’。”
傅长生眯起眼:“你是哪一种”
柳霜抬眸,与他对视:“我曾是亲传弟子。”
空气骤然凝滞。
傅长生忽然笑了,笑意森冷:“难怪静月师太派你来杀我——亲传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柳霜没有回应,只是继续道:“秋月庵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暗中与‘欢喜宗’有勾结。欢喜宗擅长采补之术,秋月庵弟子修行‘无情道’后,往往会与欢喜宗弟子双修,以斩情丝、固道心。”
傅长生眸色一沉:“那大周修士被掳走是否……”
柳霜摇头:“不会。若擒住的是世家子弟,门中长老必会留作筹码,不会轻易处置。”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不过,若他们被送入欢喜宗,那就难说了。”
傅长生指尖轻叩桌案,眸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