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眼光一闪,又黯淡下去,轻声说:“也没什么了。楚王的印信、大将军的兵符、相国的印信都在我怀里,你取了吧。”
刘邦倒不客气,笑嘻嘻的取了几枚印信,却把相国的印信又揣回韩信怀中:“这个你留着,楚国和兵权朕帮你看着。”
韩信一哂。
“你也不要怨朕,都不容易,都有难处,手握六郡八十九县,你会忍住不造反?朕在的时候你不造反,朕不在的时候呢?朕的老婆,你的大嫂子,朕的儿子,你的大侄子,他们能弄得过你?就算你韩信一生不反,你韩信死后呢?你的子孙握有八十九县和数十万雄兵,能忍得住不反?”
韩信默然。这会儿脑子很乱,刘邦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嗡嗡的,听到了,但是听不进去。
“朕想过了,你继续做这个楚王,就是害了你,你继续手握重兵,就算害了你,朕在救你。你懂不懂?哦,现在你被绑住,当然没那么容易想清楚这些,但是韩信你是聪明人,你路上冷静下来慢慢想,一定能想通,我这不是害你,都是为你好。”
刘邦笑着下了车,把两枚金印收好,跟着韩信的车走了两步才停下来,转身登上自己的座车:“夏侯婴,启程,我们回洛阳!”
陈平在车队后面,一直观察着前面刘邦的行动,此刻轻轻抿了抿嘴,不言一声,抖了一下辔绳,车子跟上前面的车驾。
紧挨着天子车驾的右丞相郦商的车驾也已经缓缓启动。郦商坐在车厢里,从怀中抽出一柄小匕首,一刀一刀插着车厢底部,木屑飞溅起来。
骑着马本应是走在队伍最前列的灌婴,此刻却控制住缰绳,马只在右丞相郦商车驾后面跟随着,灌婴看着郦商车子的目光深邃。仿佛有刀光闪过。
虽然灌婴是个武夫,但是这么多年混朝廷,也已经能分辨一些事情背后的人和事了。最近桩桩件件都和这个郦商关系不小。郦商为什么要整韩信?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人人都知道,而郦食其被田横烹杀那会儿,自己正在韩信军中。自己的军功也有一半是在齐国战场上得到的。郦商搞死韩信,下一个会是谁?曹参和自己都在这个名单上吧?
真不是个人啊!
被捆绑扔在车里的韩信,却慢慢的平静下来。刘邦暂时还不想弄死自己。不然不会把自己带回到洛阳。刘邦甚至还想继续用自己,所以那枚相国的印信还留在自己身上。此去洛阳,看起来一时也不会死。
可是落到刘邦手里,落到这个郦商手里,自己还有好吗?
不知怎的,韩信这个时候想起那副象棋来。
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线护将边,将帅不离中军帐,双王永远不相见,兵卒一去不回还。
这是赵杏儿教授告诉自己的口诀,当初觉得这口诀中似有深意,却只是以为学院的先生们用这副棋来告诉自己,兵学之路原是一往无前,踏上战场便难以回头。自己被刘邦绑在这里,才想起来“双王永远不相见”。刘邦和项羽封王以后,便势不能两立,自己封了楚王以后,又怎么能轻易来见皇帝呢?
韩信开始如大将军一样,计算着敌我之间的资源,即便身陷囹圄,也不会放弃努力和一线幻想,这么说来,兵家真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你你已经身陷死局,也要看看能不能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