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境。
这是一位化神境的大妖。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沈真君的双腿不由自主地一软:“......”
“其实,”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卑微道,“这位大人,在下只是路过。”
伪装的游戏彻底结束,朝姬懒得奉于他一个眼神:“滚。”
“等等,”沈夫人适时醒来,揉了揉眉心,定定望向曾经的意中人,“为何要将母蛊放在若芙身上?”
沈真君是标准的墙头草,面对发妻又恢复了睥睨的神情,挑了挑眉:“你都知道了?”
说完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若不是清楚这些破事,无缘无故编织幻境做什么。
纵使被异样冰冷的目光盯视,他的脸上也没有半分因为迫害女儿的事情被揭穿的羞赧,反倒振振有词,外露的情绪中并无心虚。
“女人都成不了大事,你便是如此。”
到这个地步了,沈真君索性就把事情摊开了讲,涉及往事,话语间带了几分追思:“那年初见你高高在上,旁人皆夸赞你天赋高超未来必是大有可为,无人注意到旁边的我我,可我在族中也是风光无限的天才。”
不可言说的嫉妒在暗处疯狂地生长,于是设计勾引了对方,在引诱她陷入爱情的浪潮后又哄骗她自请退出太初门。
谋划实现的太过容易,之后试探着纳妾又被无言默许,从此以后行事再无顾忌,对女修的轻视也随着自负一同膨胀。
朝姬听得面无表情地握起拳头,沈真君见状生怕挨打,赶忙往后一跳,不忘继续道。
“她也是,连剑术都学不好,将来还能有什么成就,倒不如成为母蛊的载体多少发挥一些价值,也不枉本尊生养她一场。”
......好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渣。
从旁听着,宣珮简直要被他歪曲的脑回路折服了,苏知瑶也是一脸阴沉,看起来就跟马上要掏出四十米大刀砍这王八一刀似的。
两位曾受原生家庭搓磨的同学皆被勾起痛苦回忆,事主沈若芙也不例外,负面情绪更甚。
她自己同这位骄横的父亲相处时间没多少感情不深,只是在为原主可惜。
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学习某科的料,在另一门科目上却是天才。
沈若芙便是这么个存在,原身对待她冷淡的父亲很是尊敬,一直有在努力学剑,并且在对方每每表示出对自己的失望时便诚惶诚恐,将更多精力放在上面,只是可惜天份不够,因此才并无所成。
正想上前争执,沈夫人先行抢过话头,淡淡问道:“怎么才能除去母蛊?”
“别想了。”
沈真君字字讥嘲,幸灾乐祸的目光扫向女儿,同看一个陌生人别无二致:“有本事你就去杀了她,母蛊自然就会伴随着寄生体的殒命而死亡了。”
沈夫人抿了抿唇,心底最后的一丝情绪彻底湮没。
打从一开始的满心期许,原来就是人生中最大的谬误。
而现如今,她不仅将从妖界过来看她的好友卷入其中,还拖累了女儿。
擡手掐诀,沈夫人神情冷硬,自指尖燃起一团火光,正打算再逼问看看,忽然身形一歪,火也熄灭了。
朝姬从背后抱住她,担忧问询。
沈夫人摇摇头:“我没事。”
只是再想使出幻术,却是无力可施,手臂软软垂下。
对此嗤笑一声,沈真君在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手上有拿捏众人的最好武器。
他登时也不怕那化神境大妖了,反倒笑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母蛊的控制权之一就在本尊手中,只要灵识一动,母蛊发动,你们这些人必死无疑。”
话音落下,众人果然脸色一变。
见威胁起了作用,沈真君更是复归原先的嚣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要在及笄礼那日发动的,只是被你们这些贱人害得没法交差,不过现在也来得及。”
“不想死是吗?你们求我啊。”
语罢情绪激动地讲起了自己的心路历程,还有完事后自己的美好未来,反正已经当他们是死人,说话时毫无顾忌。
一时展开长篇大论,无营养且枯燥可以同老太太的裹脚布相媲美。
宣珮皱眉:“你——”
话未道尽便得得意洋洋地打断:“怎么,怕了?求我啊!”
然后继续。
过了会儿,宣珮又是欲言又止:“你——”
场景再度重演,只不过在“求”字刚刚落下时,围在另一边的众人发出一阵哗声。
与此同时,沈真君脸上的笑容一僵。
怎么回事,为何灵识同母蛊的关联忽然中断了。
他扭头看去,才发现那个躺在床上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小女孩忽然口吐一窜赤红火焰。
痛看起来无甚稀奇,在意外沾染到沈若芙身上之际,后者也并未被烧成焦炭,但就是这么一束平平无奇的火焰,将那据说世间无物可以杀死的母蛊焚毁殆尽。
更可气的是,对方还在骤然坐起喷完火之后又倒了下来,除去留下呆愣的众人,好似无事发生。
情理之外,但意料之中。
半妖的能力发挥需要生命危险的刺激,而根据生理学——
发热时,体温超过一定温度就会引起脑细胞的变性,大脑的体温调节中枢功能因此受限,再加上持续高温使得人体内的酶相继失活,最终的结果就是触发人体保护机制。
宣珮未尽的话语也终于顺畅地说了出来。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声:“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反派死于话多。”
“不过现在,好像有点太晚了。”
不过也彰显此言实为真理,毕竟眼前之人就是活脱脱的典型。
——□□尚且健在,心却已经死了。
“......”
危机解决,场面反转,这下战战兢兢的重新变回沈真君。
这群人的身份一定不会像表面这么简单,想到地牢中消失不见的那个凌极宗弟子,他咬牙,道:“你们莫不是凌极宗的弟子?”
做出肯定的应答,宣珮分神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神情一凛:“抓住他!”
就在这时。飞至半空的沈真君被忽然出现的一个大圆泡泡包裹着降落到了地面。
见朝姬莲步轻移来到面前,他变了幅可怜兮兮的面孔,恳求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放过我吧。”
话语出自拳拳真心,他就是因为不敢出去历练唯恐遇到危险而身死道消,才一直维持着这个修为止步不前。
因此,也就在听闻奖酬是安排他到修真界的其他地方继续潇洒,且还有能够提升修为的灵液时,欣然应下对方的条件。
绕着肩头长长的发绕了个圈,朝姬翩然一笑,答非所问:“这些天你也见到了,我的幻术怎么样?还可以吧。”
宣珮也走到近处,低头看向他:“本来就没打算杀你,只是要将你移交凌极宗,吐露幕后主使罢了。”
这也不行。
想到玄九神宫层出不穷的残暴手段,还有被迫服下的那颗丹药模样的东西,沈真君脸色发白。
知晓决计不可能被放过,倏地仰面朝天哈哈大笑,笑完旋即冷声道:“沈府中织有一张名为天罗地网的杀阵,若是我死了便会被启动,届时你们绝无法子逃出生天。”
一柄短剑眨眼间出现在手中,他眼神狠厉,横在脖颈上作势要动手:“陪我一起葬身于此吧!”
谁也没有想到表现的贪生怕死的沈真君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圆泡应声而破,宣珮大步上前欲夺取他手中的武器,朝姬动作更快,眨眼间已有一道青光撞上那柄兵器,将其击了个粉碎。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以沈真君为中心点陡然爆开一阵光波,近旁的人无一例外皆被掀飞。
被谢千砚及时扶住,宣珮擡眸定睛看向尘土卷扬的那处,呼吸不由一滞。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是幅什么样的情景,她所见过最惊悚的恐怖片也比不过亲眼所见的这一幕——
沈真君的皮囊就像一副配有拉链的人偶装,如今正在被里边不住蠕动挤压得身体上下左右鼓一块凹一块的东西从头颅开始拆解。
砰然一声,头骨碎片混杂在红白交错的液体中,脉络分明的肌理暴露在空气中,显现出里边覆有一层薄薄血肉的骨骼。
伴同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缩在沈真君躯体中的生物逐渐露出真正的面目。它的皮肤黝黑似墨,有着同人类相仿的肢体结构,但任何人在看到这丑陋无比的东西时,都委实难以将其归为自己的同类。
“……”
有两件事随着沈真君的毙命发生,一件是坏事,另一件也是坏事。
谢千砚见多识广,几乎是在看到从皮囊中跃出的生物的刹那就认出了这是何物。
找回恍惚的意识,干涩的喉头中缓缓滚出两字。
“天魔。”
这便是百年前于修真界搅弄风云惊起天地变色,而此刻,又应该好好地待在封印中的天魔。
闻言,宣珮忍不住偏回头再度看了它一眼,视线交汇,她清楚地看到对方伸舌舔了舔唇,眼底一片骇人的贪婪。
……
凌极宗。
端坐洞府的闻云川蓦然睁开眼,哪有平日半分温和,布于修真界的一处阵眼与灵识的联系陡然中断,想必是母蛊被彻底摧毁了。
思忖几瞬,想到那离光镇有一只天魔坐镇,虽然仅仅是三等中最为下等的天魔,不过也是相当难缠,对付大乘期以下的入侵者够用了。
近来这类事情发生的太多,血炼池一事正在慢慢浮出水面显现在世人眼前,闻云川却是并未有多少忧虑。
压下心底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揉了揉眉心,勾唇笑了下。
纵使几大门派都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所谓狡兔三窟,而他素来小心谨慎,窟足有千家万户,阵眼不知已经覆盖多少城池。
最为关键的阵心又在一处修士无法抵达的地方,整个计划也就差最后一个句号即可划上尾声。
筹谋百年,这一小世界的覆灭注定无可避免,而他,也将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