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知道当年他们刺史才上任没多久,发现长子逃课,把人追得满山头跑的逸闻。
……
梁聿眯眼躺在一块布料上,布料是团圆扯的,原本团圆也躺在旁边和他一起晒太阳,不过团圆实在听不得梁聿隔三差五地唉声叹气,起身跑了,他躺过的地方布料有点皱巴,梁聿也懒得去扶平。
要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一个月去,一个月在台州采风,一个月回,三个月的时间,老爹就算打他也会手下留情。
但是没想到去的路途上不但遭遇了倭寇,他还被当地的海匪绑架了,还没等他逃跑,就又遇到了倭寇,要不是运气好,估计人都没了。
而这些事情大都督也没有瞒着他爹,估计都在信里面一五一十和他老爹说了。
梁聿猜测老爹大致没有把内情告诉阿娘,阿娘估计只以为他顽皮在外面玩了半年多时间,要不然肯定不是简单的不理他而已,估计当下就要被他气得病发。
不告诉阿娘也好……
梁聿难得有休息的时间不画画,只不过他晒着太阳休息,脑子里也在烦恼这些事情。
快过年了,他也想回家……
太阳再过一会儿就要落山了,仙仙过去把她家阿姊的被子抱回屋,正好遇到梁聿铺了块布,躺在花丛中。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再看看梁聿身下的布,这就是一块料子上剪下来的吧!
原本瞧着梁聿闭着眼,她也同其他人一样放轻了脚步声,抱着被子就要走,但是就在她脚步挪动的时候,就听到梁聿发出一声叹息,仙仙扭头看过去,梁聿正好睁开眼,二人双目相对。
片刻之后,梁聿身旁的花丛上多了一张被子,仙仙理了理裙子,跪坐在梁聿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主要还是仙仙听梁聿说话。
梁聿挺喜欢仙仙的,当初他初在宜春楼画画的时候,接触的最多的人就是仙仙,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姐姐,偶尔还会让他带点吃食回家,虽然总说是吃剩下的,她们吃腻了的,但是梁聿知道她打包给自己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
那段时间家里几个弟弟开心得都好像过年一般。
梁聿没有藏着掖着自己过去曾经贫穷过的事实,还大大方方和仙仙谈起这段过往。
聊起回忆时,总能勾出一个又一个的话题。
仙仙坐着低头,梁聿仰躺着擡头,偶尔说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梁聿还会擡头和仙仙比划,例如当初仙仙给他的那只烧鹅有多大之类的。
只要走近一步,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仙仙和梁聿的对话有什么暧昧之处,可恰巧就是此时一片花瓣飘落,悠悠晃晃朝着梁聿的方向飘去。
此时已是冬日,宜春楼的花丛就算养护得再好,也难免凋零命运。
仙仙伸手想要拂去花瓣,梁聿伸手想要去捉那花瓣,一只手都没有碰到那在空中油滑好似泥鳅的花瓣,倒是梁聿那不太好使的眼神,捉住了仙仙的指尖。
“仙仙姐,这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我抓那花呢,你自己撞到我手上来的!”
梁聿坦坦荡荡,放在别人口中
稍显轻浮的话语,也因为仙仙眼中他是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点不觉油腻。
仙仙便是这么觉得的,她莺声轻笑,抽出手佯装要打梁聿,但实际动作只是轻轻拂过梁聿的手背。
“怎么学得那么油嘴滑舌,看来以后不能让你往前面去了,和那些男的一样,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手上确实动作轻柔地捡走掉在梁聿脸颊上的花瓣。
他在这花丛旁“打情骂俏”,却不知道只隔了不远几个花丛的距离,有一双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这个方向。
“这位小爷,九思先生就在前面了。”说话的是宜春楼的一个小厮,如果是普通人过来找“梁九思”的话,徐娘肯定是不会让人带路的,但是眼前少年拿出了梁聿的印信,所以徐娘就放行了。
小厮领着少年来找梁聿,没想到再走几步就能看到梁聿了,这少年倒是停了脚步,还不让他出声。
小厮探头一看,原来是小画师在和仙仙姐说话。
全宜春楼都知道小画师和仙仙姐关系好,毕竟当初小画师能给他们宜春楼的花魁画小像还是仙仙姐推荐的。
小厮不明白这小郎君怎么明明要找小画师,这都已经见着人了,又站定不动。
却见那面若好女,漂亮又英气的小郎君眼角微红,张口道:“不用了,他有佳人在侧,我又何必打扰。”
小厮恍然大悟:哦!因为这个啊!这小郎君果然是小画师的好朋友啊!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小郎君丢下这话之后,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这面容好女的英气小郎君除了九郎还能是谁,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就是梁聿躺在人家姑娘的大腿上,两个人又是拉小手,又是摸脸,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那叫一个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人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在这里自作多情地去打扰人家吗?
胸腔的疼痛让九郎在这个地方片刻都待不下去了,而这一切梁聿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草地上铺块布晒个太阳,和视作姐姐的仙仙说句话,还能被九郎错位误会成躺在人家姑娘大腿上打情骂俏。
这事都怪团圆,找的什么破料子哦!
那小厮也不是个机灵的,也不知道过去提醒一下梁聿,还真当他和人家仙仙在打情骂俏,还学着九郎一样“贴心”地为他二人留出独处空间来。
倒让梁聿失去了第一时间解释的机会,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一直等到转日,团圆皱着眉,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匣子进来。
“买了什么东西?”梁聿起先也不在意,还以为是团圆出去买的东西,嘴里叼着一个林檎,手里捏着画笔,在画漫画分镜的时候擡头看了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团圆把匣子放到梁聿画案旁边。
“九郎送到聚贤堂的。”
梁聿没有看到团圆哀愁的表情,咔嚓咔嚓把手上林檎啃得只剩下一个果核,听到团圆的话,眼眸还亮了亮:“九郎回来扬州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团圆瞧着他家郎君,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说他家郎君和九郎,他们两个怎么回事?这个闹完别扭,那个闹。
他拿到九郎留下的这个匣子的时候,还从聚贤堂小二哥手里拿到一封绿衣给他的信,上面差不多把匣子里是什么东西都告诉了团圆,信里最末还有一句话,叫他以后不要替他家郎君给她家九郎送信了,就算送了她家九郎也不会收的。
团圆把匣子往梁聿的方向推了推:“郎君你自己看看吧。”
怕梁聿尴尬,团圆说完这话就出了梁聿的画室。
梁聿不明就里,打开了那个不算小的匣子。
“这是……信?”一开始梁聿只是觉得有点眼熟,等到捡起其中一封白皮的信封,拆开之后,看过里面的内容,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写给九郎的信吗?
一张一张拆过去,都是他写给九郎的信。
九郎那小子是在干什么?
把匣子里的信都粗略翻了一遍,连他在台州写给九郎的信也在里面。
梁聿挠脑袋:九郎这小子,有收集癖就算了,还把写的信还给他干嘛?让他看看自己写的内容,然后社死一下?
梁聿心中猜测,最后目光才落到团圆随着匣子一起放到画案之上的一封信,同样是没有落款的信封。
不知为何,梁聿心中莫名烦躁,火急火燎拆开这封信。
开头映入眼帘就是九郎那和他有些相似的字迹——他二人待的时间久了,写起草书来字迹都是十分相像的。
梁聿直觉不是好话,目光追逐着纸上一字一句,才发现开头九郎就给他写了一首绝别小诗。
梁聿皱眉:他这是要和自己绝交?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却震惊地手都没有拿稳信纸,九郎写给他的这封绝交书直接就掉到了他画桌上放着的砚台上。
梁聿手忙脚乱捡起来,可墨迹已经污染了信纸,九郎后面写的话已经看不清楚,只剩下开头写的那首诀别诗。
梁聿用旁边价值不菲的画纸去吸信纸上的墨水,目光落在那首诀别诗上,心中却一点都生不起九郎的气。
梁聿是个厚脸皮的人,可难得此刻他脸颊有些燥热之感。
若是团圆此刻在屋内,就能看到他家郎君好不容易养了几个月养白回来的皮肤,此刻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后。
梁聿捡起几封自己写给九郎的信,此刻他自己看着自己当初写信的时候用的词汇,都觉得有些害臊。
“九郎……”梁聿呢喃,脸颊愈发滚烫,他手捏着那一张张写满了肉麻话语的信纸,把脑袋埋进了自己胳膊里,无声尖叫。
还真不怪九郎会……
梁聿反省自己。
擡起通红的脸,目光又落到那张染了墨水的“诀别信”,梁聿手指抚过上面唯一剩下的字。
“昨天他来找过我啊……”
九郎信上虽然没有一个字提起自己喜欢他的话语,但是梁聿看着他字里行间的哀怨,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信纸的最后一行,九郎似带着泪痕的字迹滚动——“你若心中有人,何必又来招惹我”。
梁聿不傻,瞧见这句话还能看不出九郎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是他脸红的原因。
九郎居然喜欢他吗?
他翻看自己写给九郎的那些信,就是男女谈恋爱的时候,用的词都没有他这般孟浪。
越看越觉得这事好像是他自己的错,他把九郎对他的兄弟情,硬是掰成了那种感情……
可是他对九郎……
梁聿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对九郎……
他对九郎应该只有兄弟之情吧。
梁聿还想不出来自己如果和九郎谈恋爱会是什么场景,梁聿盯着自己的胳膊,心想:那应该会是一个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场面吧!
“我是直男啊!”为了更坚定这个信念,梁聿红着脸再次重复,“我确定我是直男!”
直男梁聿细细把九郎推给自己的信,还有那一封诀别书收了起来。
他从九郎写的这封信中知道了九郎喜欢上了自己,又猜出昨日九郎应该是误会了他,就是不知道九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和仙仙说话的时候?还是和其他花娘姐姐说话的时候?
梁聿在脑海里想着昨日发生过的一切,努力在脑子里寻找九郎来过的蛛丝马迹。
原本还想要继续画画的,但是是越想,这屁股就越是在凳子上坐不住,他直接起身,打算去找徐娘问问,昨天是不是有个漂亮的小郎君过来找过他,怎么都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
从徐娘那边知道九郎确实来过之后,又找到昨日给九郎带路的小厮,追着他刨根问底地要昨天所有关于九郎事情的细节。
“他有没有哭?眼睛有没有红?”梁聿再了解不过九郎,那就是个哭包。
他要是喜欢自己,昨日又误会了的话,还不知道又要哭成什么样子。
不知为何,梁聿想到九郎的眼泪,胸口就闷闷的。
小厮都被梁聿问烦了。
“小画师,你这么担心那位小郎君,怎么不自己去找他。”
梁聿:他是要去找的,只是现在……
梁聿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找九郎,以什么样的名义去找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