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别(1 / 2)

两别

在见到荷包被石子划开的破痕后,崔莹恍惚了一瞬。

这个荷包是连淮送给她的。她已然麻木的思绪这才复苏,朦朦胧胧地想起那些事。

她那时站在二楼从上往下看连淮在雪翁比武的时候,为他们拍手叫好,将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往连淮那儿一扔。他回过身,用剑接住了荷包,稳稳当当地收进了他怀里。

她的荷包送给他了,他就另买了一个荷包送她——从全城最好的绣铺上买的。

如今想来,那些事历历在目,却仿佛隔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像是前世的事情。

荷包破了,洞开了一个大口,露出了两边撕扯的布絮……

崔莹怔怔地抚摸着柔软毛绒的裂口处。

看着破裂不堪沾染着泥土的荷包,她这才意识到,她终于失去了这样东西。

荷包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她用了几个月,都已然用得很习惯了,日日揣在怀里放着那些最常用的药……可是如今,它再也不能为她所用了,只能静静地留着一个残破的身子,那个裂口就像是刀疤一样,刺痛了崔莹的视线,在她心里也留上了同样深的一条疤。

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她是真的失去了些什么。

现在她的荷包坏了,再也不会有人哄着她,费尽心思为她买一样更好的荷包回来。也不会有人再送她荷包作为礼物,或是把自己的借她一用。

崔莹茫然空洞的目光渐渐地恢复了实处,看到了远处冰封的湖面,以及岸旁早已光秃无叶的杨柳。

寒风拂过面颊,犹如刀削一般。

她的荷包坏了。

她没有荷包可以用了。

也永远都不会拥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完好如初的荷包了。

崔莹忽然觉得不能接受。她第一次像小孩子那样,有这种天真又偏执的想法。

她就是喜欢这个荷包,可是她却永远失去它了。

她不接受。

崔莹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只是收紧了掌心,将那破裂残败的荷包紧紧地包住了,不让雪花打湿它冻伤它。

她静静地站在这里,擡头望去。

湖上尽是反着光的冰面,此地也就刚冷几天,因此冰积得还不厚,也许踏上去就能踩碎。

她记得他们来的时候,此处还不是这样。那时湖中水波盈盈,荡漾得树桠的倒影袅娜生姿,被阳光一照,金色闪烁,灵动活泼。

而眼下,只有老树秃干,寒风残阳,孤寂又萧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兀自握着那个荷包,却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手背上。

也只有这一滴。

崔莹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手背上晶亮的水泽失神。半晌之后才明白过来,心里却觉得讽刺又好笑。

原来是哭了啊。

她这样的人,也会哭?

也配哭?

守岁的千万百姓陆续睡去,这夜晚越发清寂了。

直到现在月亮开始下落,更是静得听不见万籁有声,仿佛全世界都在沉睡,只剩下了此处还苦苦清醒着。

室内空荡,唯有一人一琴。那千古名琴已然断掉了一根弦,可是琴前之人却仿若未觉,不止步地往下弹去。

琴音激荡,越来越跳脱诡谲,就宛如凡人误闯了怪力乱神的境地,同时见到这世间的极美和极丑,受尽那神秘灵力的洗涤和诱惑,分不清是在仙境还是在魔界。

这是《有晴》曲的第二段末。

连淮从前谈到第二段中间时,琴弦就会断开,随即罢手,因此从未弹到过这里。而今日他弹了多次都无法终章,终于再不去管那断掉的弦,见到断弦把那些上的音调到其他弦上来弹,就这么强行接着弹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铮”的一声,又是一根琴弦断裂了,而排山倒海般壮阔的琴音却仍在继续,不曾为之有半分留步。

桌上的烛火忽然闪烁起来,像煽动翅膀的蝴蝶那样扑了两下就灭了。又一根长烛燃尽,只留下干了满盘的蜡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