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败絮在其中(2 / 2)

她隐约能够听见孚比斯正朝着那姑娘说些什么:

“我如果有妹妹,我爱你而不爱她;我如果有全世界的黄金,我全都给你;我如果妻妾成群,我最宠爱你…”

“我崇拜你到了狂热的地步,我确实爱你,这真是神奇…”

“你是我的躯体、我的鲜血、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一切都只为了你!我爱你,除了你,我从来没爱过别人…”

孚比斯能将这些话脱口而出、一气呵成,而且没有只字差错,因为它们在相同的场景已经被他重复过了太多次。

他演得是如此感人肺腑,恐怕所有被迷惑了心智的女孩见到这般模样都会信以为真,并且为之感动不已。

随后,是那个女孩甜蜜欢悦的咯咯轻笑声,卫队长见状便搂住她的腰,开始亲吻她…

爱斯梅拉达看到这里,只觉得脑内一片轰鸣,脏腑震颤,比吞下了一只死苍蝇还要令她恶心。

她想骂孚比斯,却怕染脏了自己的舌头;她想啐他,却怕玷污了自己的唾沫。

“原来这就是那群不知情的可怜女孩们眼中所谓的太阳神的真实模样。”爱斯梅拉达默默思忖着,脸上浮现起了一丝讽刺的冷笑。

她本就已经对孚比斯不剩什么温情,如今这种局面下偶然一见,更是让她感到无比憎恶、鄙夷与唾弃。

她已有些作呕了,实在不忍再继续观看下去,于是从藏身的隐蔽角落里走了出去。那姑娘也没有兴致再多作游赏玩耍,便返回驻地休息。

日影很快偏斜,爱斯梅拉达依旧如期出现在了圣母院广场中央,她也依旧看到了准时下楼、朝自己这个方向快步走来的克洛德。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在看到英俊的孚比斯显露出如此卑劣鄙陋的灵魂之后,爱斯梅拉达下意识由衷地在心里赞美了克洛德一番。

“克洛德副主教是个大圣人。”

她又想起了这句话。

虽然克洛德现在不时做出一些在她看来颇有些怪异的举动,面孔上似乎总带了几分隐秘的而令人捉摸不透的愁思,最开始见到她时还始终对自己阴沉着脸…

“不过再怎么样也总比孚比斯要好。”

不知怎地,爱斯梅拉达心底突然萌生起了这个念头。

虽然他表面上总是冷冰冰的,身披黑袍,显得不太光鲜亮丽,但他那双灰蓝色眼睛里却总能闪出智慧的冷光。

爱斯梅拉达几乎已经都快遗忘了这个事实:克洛德也是个贵族。

孚比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每当他对一个女孩吐出那些被重复过无数次的花言巧语,往往能使毫不知情的对方迷醉其中;然而,再俊美的外表、再华贵的府邸,也掩盖不了他灵魂深处因只知耽于美色而显露出的苍白。

她倏忽间想起了孚比斯数月前在贡德洛里埃府得意洋洋地旋转脚跟,过度忘形而在所有人面前大段说脏话的模样:

“公牛角!你怜悯他就像在猪臀上插羽毛!我要像教皇一样大腹便便,假如…”

她还因此被不知哪位小姐牵连着暗中贬斥了一通:

“他用这小妞的言语跟她讲话。”

人生十六七年以来,爱斯梅拉达可从未说出过这样的话。

孚比斯想象力贫瘠、学识也寥寥,等到爱斯梅拉达对他的认知清醒过来,她才发现卫队长那短缺的智慧与厚腻的轻浮感、廉价感。

她感到恶心,又出于悲悯的天性而感到哀恸,如此美的外表却被如此作贱,光艳的躯壳下藏着的竟是早已沦丧的道德与良知——忠诚。

他算不上贵族,而是一个人格的乞丐。

克洛德睿智而淡漠,在他的灵魂深处,安静地闪耀着孚比斯所缺失的东西。

随后,爱斯梅拉达又忆起了第一次见到孚比斯时的情景,与第一次见到克洛德的情景。

“第一印象真的太容易欺骗人了。”她心有余悸地想。

不过,至少她如今清醒了,这实乃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