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钟楼怪人(上)(2 / 2)

耳朵早已被钟声震得半聋的卡西莫多听不清他们二人之间谈话的内容,但他无比惊诧地望见,自己那平日里一向阴沉着脸、对谁都不屑一顾的主人,此刻竟然正焦急地站在数月前所见过的那个美丽姑娘身旁,以一种无比温柔的姿态朝她说着些什么。他的胸膛因紧张而微微起伏,手指随着交谈的展开、推进而不自然地小幅度颤动着;他的双眉轻蹙、睫毛战抖、眼睛飞快地乱眨,目光中蕴含着极其复杂的心绪…

虽然头脑远不如肢体那么灵敏的卡西莫多没能完全读懂克洛德的复杂情绪,但他的意识里还有十余年来与养父朝夕相处的默契:这是副主教人生三十年除了自己已逝的母亲以外唯一接触过的女子,是主人所爱护、偏怜的人。

于是,他那简单、混沌得如鸿蒙未开的脑内闪过了一丝和那几个倍感诧异的教堂执事所契合的想法:这个漂亮的女孩与堂·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大人的关系…实在是很不简单…

对于卡西莫多今日的举动余怒未消的克洛德始终没太注意那个驼背的敲钟人,任由他瑟缩在一旁发愣。他望着爱斯梅拉达的脸庞,似乎陷入了半沉思的状态,轻声对她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一个15年前真切地发生在圣母院旁的故事…”

当然,这也是隐修女曾经对他讲的,结合了他曾经所见到的以及听说的内容。

“那时,你还在襁褓之中,只有约莫一两岁。你的母亲——她的原名叫帕凯特·香特弗勒丽(法语:歌唱美丽的鲜花)——将自己毕生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这个小爱神一般的女孩身上。她为你缝制小鞋、翻来覆去地欣赏…直到有一天,兰斯城里来了一伙古怪的骑马人,那是群闯荡江湖的乞丐和流浪汉,据说是从埃及绕道波兰再来到兰斯。而其中的一个埃及婆娘看到你,预言你将来要成为皇后。于是,你的母亲在第二天趁娃娃入睡时,独自跑到晒衣场街的一个女邻家里,说她女儿安妮丝日后会有英国国王侍候她用餐,还有许多其他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随后,她回家上楼,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叫声;她骤然发现虚掩的房门打开,可怜的母亲冲到床前…孩子不见了!她冲上街,四处呼喊、找寻,直到天黑才回家。有个女邻居告诉她,有两个埃及婆娘趁她外出,抱着一包东西,偷偷上楼下楼,慌张地溜掉了,屋内随后似乎有了婴孩的啼哭声,但她的眼前不是鲜艳红润的小安妮丝——你的母亲这么称呼你——而是一个四肢扭曲、又丑又瘸又是驼背的独眼龙…”

(注:此处“独眼龙”描写为引用、转述他人话语。)

“然而,那些埃及人已经撤走了。她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第二天,她的头发花白了;第三天,她失踪了…”

克洛德顿了顿,瞥了爱斯梅拉达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没错,那个独眼龙就是卡西莫多,他当时大约四岁。随后,一群邻居把他从那吓疯了的母亲眼前抱走了,主教给他受洗,将他放到圣母院门前的弃婴床上。复活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是卡西莫多日,那天我到懒人祭坛去做弥撒,当时我还不到二十岁,我的弟弟约翰也刚诞生。就在我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几个老妪围着弃婴木床七嘴八舌地议论,我走进那个受到威胁的小生命,凄惨、畸形的弃儿使我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约翰。有那么一刻,这个幻想骤然震撼了我的心灵;我为之哀悯,将他抱回了圣母院…”

克洛德的眼神很复杂。

“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清楚了…”

爱斯梅拉达听得呆滞了,她突然想起了克洛德曾经刻在幽室墙上的那个希腊词——

命运。

克洛德突然听见那小姑娘的嘴里犹豫着吐出了一句低声的疑问:

“那是不是…我们如今也算间接地重逢…?”

听到她这一问,副主教也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旁的栏杆上站着几只白鸽,听到二人的交谈声,它们扑动翅膀,飞向了高邈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