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来自于没牙的老婆子的尖利嗓音,与身边一群各色小市民的惊叹呼声:
“唉呀!天主啊,圣母啊!你们说我该是有多么不幸啊!我那上好的房间里被溅得全是血,那可怜的英俊大老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那个巫婆和那只妖羊就在旁边,夜游僧侣的鬼魂渡过塞纳河逃走不见,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赚到的一枚金埃居还变成了枯叶!…我这个苦命悲惨的老婆子呀!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谁还肯再来我的客栈!…”
她的尖叫渐渐变成了厉声抽噎,身边隐隐绰绰的人群中似乎有一个汉子在粗声粗气地劝慰着她:
“法卢台老婆子,你别担心!到了最后,法官、国王和圣母肯定都会还你一个公道!”
又冒出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嗓音:
“是啊!那女巫和妖羊不是都被卫兵给抓起来了吗?她们明早就会被审判,等到被判了罪以后就会被绞死!没了巫术作乱,你那间小客栈还不是回到了从前?”
而某个青年也混在其中附和着:
“说得对呀!就在司法宫的刑事法庭,听说主教和宗教法庭都会参与判案,到时候再用上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那女巫还不得老实招供?”
“有道理…”
“确实是这样…”
……
周围的声音又嘈杂成了一片,如同荆棘丛般缠绕在格兰古瓦的耳畔,他再听不清楚什么了。
不过,他仍从刚才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信息:队长被刺杀,女巫和妖羊,夜游僧侣的幽魂,明早的司法宫审判…
作为诗人兼哲学家,格兰古瓦有着超乎寻常的旺盛好奇心,哪怕他眼下饥肠辘辘,心里最为记挂的也是这个谜团而非一块百里奶酪。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定要把事情给弄清楚。”
格兰古瓦又缓步走到司法宫附近,不过,已经一整天分毫未进的他也实在无力再昂首阔步。他的裤兜里有一个大窟窿,存不下银币去买面包;他也不敢回到奇迹宫去腆着脸要吃的,否则,那暴躁的乞丐国王克洛班·特鲁伊傅肯定非得带领着自己的那群属下把他给活活掐死了不可。
到了此时,那可怜的诗人已经完全走不动了,他靠着司法宫旁边街角的一处墙壁,慢慢地瘫坐在地上。
朝阳未出,天将明未明之时反而更为寒冷,残存的夜雾环绕在格兰古瓦身旁,将他那件破烂得甚至不能完全蔽体的衬衫染上一片细微的水珠——此刻的格兰古瓦实在是狼狈得与一个街头乞丐完全无异。
那天性乐观的潦倒青年似乎是为了安慰自己,也为了在这空寂的残夜里给自己壮胆,他唱起了那支熟悉的歌:
“JesuislepoeteGrgoire.”
(我是诗人格兰古瓦,)
“JesuisprcedesruesdeParis…”
(我是巴黎街头的王子…)
薄雾缭绕在格兰古瓦困顿迷蒙的双眼前,他只觉得自己那混沌麻木的脑海里也渐渐地蒙上了一片无力驱散的薄雾…
末了,不知是由于饥寒还是困倦,他一点点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