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风波(中)
爱斯梅拉达脸色惨白。当初,她那秀美的发辫多么光润,缀满金箔,而现在却乱蓬蓬地披散下来。她的嘴唇发青,两眼凹陷,形容可怖:她竟落到了这一步!
“孚比斯…”她念念有词,眼里闪着复杂的愠怒火光,“他在哪儿?还活着吗?”
“住口,你这女人!”庭长喝道,“这不关我们的事!”
爱斯梅拉达合拢消瘦了的纤手。锁链顺着她的衣裙垂下,因抖动而发出清晰可闻的哗啦之声。她坐到小凳上,说不出话来,流不出眼泪,惨白的面孔像蜡人一般。
随后,庭长又冷笑了一声,“他还活着,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他俯身,对脚边的一个人说:“执达吏,带第二名被告!”
执达吏头戴金黄色帽子,身穿黑袍,脖颈搭着一条铁链,手中拿着笞杖,应命而去。
众人都扭头注视一道小门。小门开了,格兰古瓦的心狂跳起来,带进来的却是金角金蹄的美丽小山羊。那秀雅的动物到了门口,停留片刻,伸着脖子,仿佛立在山岩上,举目眺望辽阔的天际。忽然,它发现了吉卜赛姑娘,立刻纵身一跃,越过一名录事的桌子和脑袋,两跳就蹿上女主人的膝头,姿势优美地滚在她的脚下,乞求一句话或一阵爱抚。然而,被告还是一动不动,连对可怜的嘉莉都不看上一眼。
“哦,对……就是这个可恶的畜生。”法卢台老太婆说,“她们两个,我都认得清清楚楚!”
她话音刚落,第二名目击证人——昨夜小客栈里那个坐在灰堆里玩耍的小男孩也开始大声叫嚷了:
“还有那个忽隐忽现、施展妖术、穿黑衣服的人,到处都是罪恶和血,肯定就是那个黑衣人把钱币变成了干树叶!”
“一片桦树叶子对案情说明不了什么,”国王代诉人沙莫吕耸了耸肩,转头向他身边的人道,“这案子简单得很,女巫刺死了卫队长,而且匕首是女巫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确实,这凶器对她不利…”
那可怜的姑娘如同从梦中猛地惊醒了过来,她被绑在木椅上,但还是竭力地转过身去朝那声音的源头翘望,当那道披着黑袍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憔悴的脸上倏忽间焕发出奇异的柔和光彩,随即眼中竟一点点地噙满了泪水。她翕动嘴唇、瞪大了眼,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似乎是在热忱地期盼着什么。
“咳…咳咳…”
“神父,您对妖术颇有研究,请您继续讲下去,我们洗耳恭听。”
“我想说,那个忽隐忽现的…”
他微垂着头,神情复杂的脸上带着些许烧热所特有的红,竭力压抑下自己不时作祟的咳嗽声。
“魔鬼?”大法官瞪起眼睛,伸长了脖子问,“您是这么想的,神父?”
“谁知道…”他擡起头,嗓音有些嘶哑地向法卢台老婆子叫道,“女人,那个黑衣人你看见了?”
“没有。可是他看见了!”她指了指身旁的小男孩。
“就像看见你!”那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一挑眉,朝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魔鬼化成人形了?他干了什么?”
“嘻!只有你最清楚!他把银币变成干树叶子,就飞了!”
两个证人笑成了一团。
庭长不耐烦了:“卫兵,把证人带走!”
“毫无疑问,这可怜的东西没有头脑。”席间有人无奈地叹息。
“不过…他是这些怪事的…见证人。”
“咳咳…”
副主教缓了一口气,继续讲道:
“隐藏在暗中的魔鬼只有愚蠢的人才能看见,这在《魔鬼学》里写得很清楚…咳…可能是魔鬼…而不是这个女人,杀了卫队长…”
“您认为她无罪吗?”
他转头望向爱斯梅拉达。她透过朦胧的泪眼,隐约瞥见他的脸上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那颗绝望的心里此刻填满了幸福。
“也许…咳…咳咳…”
克洛德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烧得不太清醒了,但他还是强撑着续道。
“咦?老师,您今天这是怎么了?”沙莫吕猝不及防的一声惊问打断了审讯,“我这几年来都没见您生病啊,您眼下怎么病了?”
倏忽间,克洛德的脸色极其戏剧性地变得尴尬而狼狈,他默不作声,转头剜了沙莫吕一眼。
“老师…?”
可怜的爱斯梅拉达又在心里惊了一下。
“在现场还发现了一件掉落的染血斗篷,黑衣人一闪而过,那夜游僧侣的鬼魂游过了塞纳河消失不见…”大法官念道。
爱斯梅拉达僵住了。这些句子在她的脑海里全都连缀在一起,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始发抖。
雅各·沙莫吕继续说道:“诸位先生如果允许,我们就开始审讯山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