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让贤(中)(1 / 2)

婚约让贤(中)

格兰古瓦见了弗罗洛副主教这幅满面阴沉、严峻凶狠的模样,当即脸便吓得煞白,支支吾吾道:

“嗐!我最尊敬的老师,关于这点,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当时实在是为了保全性命才摔罐成亲,否则当晚绝对不可能活着出奇迹宫!她虽然曾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但是您知道的,正如我那天向您说的一样,我对爱斯梅拉达绝对没有什么想法…一点都没有!我爱亚历山大体诗句、爱神马珀伽索斯[1]、爱那只伶俐活泼的小山羊,甚至是爱圆室外部的雕刻,都要远胜过爱任何一位绝色的姑娘!我绝对算不上她丈夫,只是充当她的兄长。归根结底,这还在我十分有忍耐精神,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这种柏拉图式、抑或是有名无实的婚姻。反正有个栖身之处,有充饥的面包,于我而言无论怎么都没区别。再者,我以灵魂发誓,或者拿我父亲的头发誓,随他什么吧…她也从来不曾注意过我,就像一只母鸡不会注意教堂一样…”

无论格兰古瓦如何费心辩解,克洛德始终把他褴褛的衬衣领口拎着,筋骨分明的拳头攥得很紧。他眉头紧锁,像尊发怒的石像。而无言地站在一旁的爱斯梅拉达也呆住了——毕竟她还从未见过副主教如此愤怒且丝毫不顾仪态的模样,她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惊了一下:看来他面对其他人的态度的确是大相径庭…

“哎哟!克洛德老师…!”格兰古瓦一边哀嚎着,一边朝爱斯梅拉达悄悄投去求救的目光,“您可要相信我!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呀,千真万确、绝对不敢谎报——!”

克洛德又盯视了他良久,那目光有如暗夜里的烛火灼灼发光,一直探射到格兰古瓦的灵魂深处。可怜的诗人吓得发愣,再不敢做声了。

两人就这么在尴尬而令人惶恐的沉默中对峙了半晌,不知过了多久,副主教终于肯开口了:

“比埃尔·格兰古瓦先生,你听着,”他说话的同时又用那双冰冷的灰蓝色眸子瞪了格兰古瓦一眼,那目光似乎带有泽希耶雷的魔锤的力量,吓得对方不寒而栗,“刚才所听到的这一切事情,你若是敢在外界宣传的话…”

“嗬!我的老师!”格兰古瓦听到副主教的这番话,懊丧地垂下了头,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我当然会为您无条件地保密!毕竟您只要替我想那么几分就能知道,有哪个男人愿意对外宣称自己的妻子、甚至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妻子,最终却跟另外一个男人相好了?…”

“有道理。”

克洛德闻言微微颔首,脸色越来越舒展开朗了。他逐渐松开了那只揪着格兰古瓦衣领的手,对方见状,急忙慌张地溜到地上站直,惊魂甫定地直喘气。

“唉!克洛德老师呀…”那哲学家苦笑着摇头,叹了一口气,“但这样的话,我可就惨了!我被乞丐皇帝赶出奇迹宫去带回爱斯梅拉达,这下爱斯梅拉达跟您在一起了!她现在确实是很安全,但我就不好过啦…!”

“嗬,这话怎么说?”克洛德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她是我从司法宫地牢里救出来的,她最终选择的人也是我。你是我一个识相的学生,也不会跟我争;不过,你要是敢…”

“…咦?”猝然间,始终沉默在一旁的爱斯梅拉达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毫无顾忌地打断了副主教的威胁,开口道,“格兰古瓦,嘉莉正待在你那里,对吧?”

“对呀!没错!”如同枯死的槁木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圣泉的水,一提起那只小山羊,格兰古瓦便立刻抖擞了精神,“我把它照顾得可好了!它多可爱!在我的悉心照料下,毛更洁白光润了,还变胖变壮了!多好!…”

“那太好了,”爱斯梅拉达听到这番话,粲然一笑,“既然你这么喜欢它,那么我就把嘉莉送给你啦,以后它都托付给你照顾。”

“嗨!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这是一桩再公平不过的交易,至少对于格兰古瓦而言,他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必然是获利的那方——那一直担忧着的姑娘终于安全了、还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归宿,而本就不需要爱情的自己也得到了那只最爱的小山羊。那哲学家原是个识时务的机灵人,在这种情形下,心满意足的他忙不叠地改了口,“Lafedesonaitre(professeur,师母),我认为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于你们而言,于我而言都再好不过了!…”

话音刚落,格兰古瓦又转过头,重新对着弗罗洛副主教摆出了那副笑嘻嘻的神色,看得克洛德不由得脸孔一僵。

“弗罗洛老师呀,那么我同样尊敬的fedesonaitre从此以后也就托付给您啦,您也得照顾好爱斯梅拉达,”尽管内心已经因为得到了小山羊嘉莉而欣喜若狂,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显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哭丧脸,如同沉醉于索福克勒斯的一部悲剧,“我和乞丐王国的兄弟姐妹们可是待她要亲过妹妹!就像我对待无比可爱的嘉莉那样…”

克洛德盯着自己弟子那出痴迷忘我的表演,听着他以剧作家兼诗人所特有的口舌与耐心滔滔不绝、套话连篇,不禁以一只手捂住额头,而眉头又蹙了起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悄然从长斗篷下伸出手臂,挽起了那吉普赛小姑娘的胳膊,倚在她身旁缄默地伫立着。

“差不多也该停歇下来了,比埃尔先生,”他有些无情地出言打断了格兰古瓦的“苦口婆心”,“我对爱斯梅拉达用心照顾,这不需要你交代;还有,你别拿她跟那只羊作比较。她是多么美丽、多么温柔、多么可爱,是人世不可缺少的光明,她比天主更为圣洁;要不是她的慷慨精神,你这块粗坯和那头山羊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哎呀…”格兰古瓦才刚刚开始酣畅奔涌的思绪被堵住了泄口,似乎即将要汹涌澎湃、汇积暴涨、最终漫溢泛滥。眼看着劝说无用了,他转了转眼睛,又换了一种思路——在这位落魄青年的眼中,自己可是一位为佛兰德的公主玛格丽特创作过脍炙人口的婚礼赞歌[2]的天才诗人——于是,他转而决定为这对“新人”(以他曾经的“工作经验”,眼前的两人已经与一对需要他写赞歌的婚礼新人浑然无异了)说些什么,以倾吐出他胸中那份急不可耐的表达欲。

“噢!我尊敬的堂·克洛德·弗罗洛老师!”他踮起脚尖,摆出一副极其激昂又深情的模样,将右手覆在胸前,左手捋了捋那件破衬衣布满褶皱的下摆——那架势如同真有一位诗人在皇家大礼堂里朗诵着自己新著出的惊世佳作,“此刻啊,就在此刻…!有的国王正在一幅刚从威尼斯运来的巨画前虔诚地跪拜,就像引领对新神的膜拜;还有哪个贵胄,经过仆从几个小时之久的焦急寻找,最终在府邸北边塔林中的一件小屋里找到了他,他正盯着一块雕刻着阿多尼斯像的希腊宝石,仿佛陷入了恍惚;也有贵族将自己温暖的嘴唇压在一座古代雕塑的大理石前额上,而人们修建石桥时在河床中发现了这座雕塑,上面刻着卑斯尼亚奴隶哈德良的名字;还有人曾整夜地盯着恩底弥翁(月亮女神钟爱的英俊牧童)的银像,看月亮照在它上面的反光…可是!啊呀…!在我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牵连起您二位灵魂的丝线桥梁之上所开出的那朵红玫瑰——它如同破晓时东方的天色,花的外瓣红如烈火,花的内心赤如绛玉;红过白鸽的脚趾,红过海底岩下扇动的珊瑚。哪怕是丘比特亲眼见到了它,都不由得为自己当初所射出这双金箭的英明决策而啧啧称奇…”

“求你快住口吧,法兰西最伟大的诗人,比埃尔·格兰古瓦先生,”这一大段冗长的、华艳无比的吹捧之词灌得克洛德头痛不已,“随便你到哪里去唱赞美诗,不过现在,我只想和爱斯梅拉达单独待一会。”

……

Matenantpourrais-jesavoir

现在我是否有幸知晓

Quijailhonneurdavoirpoura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