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膛里发出一道竭力压抑的低哑叹息声。
克洛德将手微微抽离她的腰际,紧接着又重新搂抱住她。他将她的脑袋托在自己的臂弯里,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亮光,他打量着那小姑娘的粉红面颊、含泪的眼眸、颤抖的唇齿…像一只惊惶的小雀。深沉的欲情之火在他的眼底燃烧,将一切焚尽。还没等她彻底从刚才那阵欣快的洪涛中回过神来,他又再次俯下身去,衔住了那柔软的双唇。
副主教缓慢而轻柔地抚摩过她光润、微微蜷曲的脊背,将嘴唇压在她的唇上,肆意吸吮着其间爱的琼浆。膏油的奇妙滋润触感在他的心口漾开层层涟漪,他吻得极为仔细、专注而又虔诚,如同在品尝一小片晶莹剔透的琥珀糖;那少女的甜蜜正统治着他的头脑,也成为他经年累月萦绕不散的心魔。她那双纤细柔美的手臂缠在他的脖颈旁,颤抖不止,一点点地无力、绵软下去。他感到自己正被一根看不见的细丝悬吊在高空,而足下则是肆虐的风暴——濒临窒息的惊惧、难以抽离的耽溺与激动脏腑的至乐,这一切力量都欲将他的灵魂给生生撕碎。他吻过她多少次了?他不知道,也早已数不清;但他所清楚的是,自己早已吻过她无数次,并且往后也将继续亲吻她无数次。
过了很久,克洛德终于肯稍微松开那紧抱她的双臂,此刻,他的唇上已全是膏油。他以一种几近错乱、满含爱意而又有些得意的目光凝望着她——那个柔弱、害羞得就快要晕倒在他怀里的小姑娘…天呐!想到这里,他不介意、丝毫不介意让刚才的一切疯狂再重新上演一次…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在这对亲密无间的恋人身前的草地上,一群花羽鸽子正悠闲地晒着太阳、缓缓踱步、不时探头啄起地上遗落的草籽,如同四处巡逻的自然卫兵:这令爱斯梅拉达生出某种被窥视的强烈羞怯感。遗憾的是,暮秋的短野草早已逐渐变得枯黄,因此它们也并不能从地上找到多少食物。
克洛德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布袋,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它,里面装着些碎谷粒。随后,他又轻轻摊开她的掌心,将部分谷子倒在上面。
“咦?克洛德…你带了稻谷!”爱斯梅拉达望着他的举动,瞪圆了眼睛,惊奇地叫了起来。
“没错,”他眯了眯眼睛,“这些是我从圣母院的厨房里翻出来的。我本来以为我们会在格雷沃广场边上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去喂那些白鸽子…好吧,原本拟订好的计划总是会被打乱,我的行程要比自己先前所想象的要更离经叛道一些。现在我们在塞纳河边、在一棵老树底下,我想着自己总会吻你的…可是吻完之后呢?我们总不能这样一直在原地枯坐着。我猜想你应该会喜欢喂鸽子的,每个小孩子都喜欢以这种方式玩耍,不是吗?…”
“亲爱的,喂鸽子的确很让人开心,”有几只眼疾爪利的鸽子已经飞扑到爱斯梅拉达的手边,啄着她掌心里的谷粒。那些可爱的小脑袋围成一圈,窸窸窣窣地动着,看得这个小女孩也欢喜不已。尽管如此,她还是转转眼睛,抗议似地嗔了他一句,“不过,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经满十六岁了,马上就要到十七岁了!”
“啊嗬,好吧、好吧!…其实这有什么区别呢?”副主教看着那群啄食的鸽子,温和地笑了起来,将她另一只空出的手包入自己的掌心,“无论你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三十六岁…哪怕你变成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你也是我的孩子,永远都是我可爱的好孩子。”
她闻言不做声了,低垂的眼角泛起笑意。
他此生第一次逃出世俗的束缚、奔逃到毫无纷扰的自然之中,这是她赋予他的勇气,一种爱的力量。
……
若是你不说话,我就含忍着,以你的沉默来填满我的心。我要沉静地等候,像黑夜在星光中无眠,忍耐地低首。
清晨一定会来,黑暗也要消隐,你的声音将划破天空从金泉中下注。
那时你的话语,要在我的每一鸟巢中生翼发声,你的音乐,要在我林丛繁花中盛开怒放。
——泰戈尔《吉檀迦利》
……
他们是在斜阳西下中缓步走回老城区的:她始终将帽子戴好,用面纱遮住美丽的脸庞,不想被旁人给认出来。
待到渐渐沉落的夕阳即将收尽最后一缕晖光,圣母院的远影也映入他们的眼帘。克洛德擡起手,指向地平线上那隐约的北钟楼顶,向她温柔地低语:
“你看,就是那里——曾经,我就是从那一点向下眺望你的身影,尖塔通天,命运听见了我的呼唤,降下你来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