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下)(2 / 2)

“嗬,佩德罗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莽夫查理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

“我是瓦卢瓦王朝的忠仆,永远都是。”

他以藐视的目光瞥了对方一眼,如同在瞧比圣饼上的蝇虫更为卑劣的东西——这种目光足以挑衅在场几乎所有贵胄们的立场,也足以激起他们心底的狂怒。

“既然如此,那恐怕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拉巴吕红衣主教也摇头叹息,脸上的赘肉都垂坠下去,“年轻的佩德罗伯爵,您失去了此生最好的腾飞机会。”

“既然诸位大人没有什么别的事宜,那么鄙人就先告辞了。”

说着,那个青年从丝绒沙发上缓缓起身,踱着闲雅的步子朝门口走去,再无一句话。

“但是,亲爱的佩德罗伯爵阁下,我得好心提醒您一句——如果您让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传到路易十一的耳朵里,那么您恐怕也不会好过——几位枢机主教的力量不会抵不过一个伯爵。”

“多谢您的冗词,阁下。您实在没有必要担心这一点,我也不会透露给国王陛下…”佩德罗这才转过头看他,唇角带笑,墨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诡谲的亮光,“当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的步态很美,皮靴的轻响在长廊里回荡,不久便消隐淡却了。

“呵,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狂妄自大,还是年轻气盛。”见到对方走远,莽夫查理也不想再继续装出那副客气的假相,冷谑道。

“这无所谓,反正佩德罗家族的命运…嘻,一切都是定局——父母不识擡举,诞下的遗孤也是一样。也许他的下场,最后会落得比他的父母更为凄惨。”圭耶纳皮笑肉不笑,惨白凹陷的双颊在烛火里显得分外骇然。

“圭耶纳大人,还是您更为智慧些。”拉巴吕红衣主教也附和着,“十多年前那场借刀杀人的妙计简直是绝佳!那凡尔登的主教阿朗吉尔也真是个蠢货,反正血的罪过是他犯下的…圣母啊!我们有赎罪券,我们照样能够上天堂!”

波旁红衣主教始终默不作声,他听到这里,蹙了蹙眉——他当年并未参与这件事,但并不妨碍这个位高权重、耳目遍地的大人通晓一切。

“府邸主人得有待客之道,我去送他离开。”

他轻淡一笑,也借故起身,走了出去。

已是斜阳西下时分,佩德罗踏出雕花大门,正准备登上马车离开——府中的浊气令他恶心;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佩德罗阁下,我来送您。”波旁红衣主教站在他身后,朝他温和地微笑。

那青年睨了他一眼,将唇角勾了起来。

“您也是个聪明人,比他们都要聪明些。”

“再过些日子,我会给弗罗洛副主教写信。当然,这封信的结果我无法保证…”波旁没有回应他的赞美,转而到了另一个话题,“他的立场或许同样让人捉摸不透。”

“这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也是教廷里的人。”佩德罗笑着,墨绿色的眼睛在暮秋的斜晖里显得有些冰冷,“依靠群体可以很快地飞黄腾达,但老是行走在悬崖边缘,总有一天会坠入深渊。”

红衣主教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我们终有一天会达成共识的,佩德罗阁下,”他顿了顿,续道,“就像王庭和教廷那样。”

“波旁大人还请回吧,以免被他们怀疑。”

等到红衣主教的背影隐没在同样暗红的天色里,那青年这才兀自低喃道:

“我当然不会将这一切告诉国王…”

“我要让他们活着,活到我查清佩德罗家族所有谜团的那天,活到他们最终死在我剑锋之下的那天…”

佩德罗缓步走向那辆停在府门前路上的雕花马车,在他登上车的前一刹那,一抹微小的闪光攫住了他的视线。

他滞涩地转过头去——在波旁公爵府那大片早已凋零的红玫瑰花园之外,一株野百合花正静默地盛放,它莹白色的花瓣上凝着一滴秋露,在斜晖里闪着细碎的微光。

(注:玫瑰的花期为5-6月,野百合的花期为11月-次年2月。)

那也是十五年前的秋天,命运同他开了两个玩笑。

……

“阁下…阁下…?”仆侍忧虑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沉思,“需要现在启程回府吗?”

他刚从那么深邃、那么遥远的冥想中回过神来,可能还没有注意到车马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感受,更不知道他心里泛起的是何种悲哀。

“回去吧…”

他低喃,无声地笑着,眼里噙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