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搂了她一会,沉思半晌,才重新开口:
“我们得去找卡西莫多。”
教堂里的钟声才刚散去不久,那驼背的敲钟人正坐在角落里兀自发愣,就在这时,他望见两个人影映入了自己眼帘。
“主人,养母…”卡西莫多显然还不太习惯对于面前这个比他还小上三岁的年轻姑娘动用此称呼,他的脸上咧起一片有些尴尬的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卡西莫多,”克洛德在他的肩上沉重地按下了一个掌印,面色阴郁而又威严——事实上,他在面对除了爱斯梅拉达以外的人时总是这样。他竭力故作镇静地开口、打着手势,语气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什么?”敲钟人粗声粗气地问,分外惶惑。
主教代理又沉默了半晌。
“你去把约翰叫来圣母院吧…”
十五世纪的神学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知是遵从天主的旨意还是出于其他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总之,每当一个新的时节即将来临,它们总会不约而同地选择放假几天。从前,小约翰几乎是每天逃课去找他的“好朋友”孚比斯卫队长,自从那天他对此人心生隔阂起,也就再也没找过他。不过,如今的约翰又多了一个新的玩乐好去处:每当神学院不上课时,他总会跑去奇迹宫,找克洛班、马提亚斯和纪尧姆那三位大君边开怀畅饮,边称兄道弟。
当这位金发少年在卡西莫多的呼唤下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圣母院楼上,一进门,他便看到了自己哥哥那苍白的面孔——显得比以往要更为沉郁严肃,那道鹰隼般的目光总令他不寒而栗。
“早上好哇,我亲爱的好哥哥…”约翰摸了摸鼻子、缩起脊背,讪讪地干笑了两声,以为哥哥又要训斥自己,“我向您发誓,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守规矩!努力学习,没有逃过课,也按照教授们的要求严格背了拉丁语课文。我今天早上也真的没喝多少酒,事实上,我才刚举起第二杯,就被这家伙给叫出去了…”
“约翰先生,我相信你最近表现得很不错,我也相信你会一直这么好。但是,我并不是想说这件事…”克洛德渐渐停住了,这句话尾音低沉,像钟声的余韵。他低垂着双眼,神色格外复杂,“这么多年以来,你和卡西莫多是我最亲近的人。而现在,我想请你们帮我做几件事…”
“嗬!好哥哥,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做!”
约翰明显松了一口气,忙不叠朝他脱帽敬礼,鼓起了脸颊。
而副主教仅是微微翘起一侧嘴角,那显见是种苦笑;他的神情又变得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忧色从他眉间划过。
“我要走了。”
“…什么?”约翰愣了片刻,还没回过神来,“哥哥,您去郊游竟然也不带上我!…”
“我不是要去郊游。”他又苦笑了起来,“事实上,我以后再也不会回巴黎了…”
“我的好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您这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了,难道您要离开圣母院?近来巴黎城内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平静得很!…”
“…我在不久前收到了波旁红衣主教的来信——表面的太平并不能代表将来。不等明年,法兰西就会发生一场内乱,而我已经被王庭和教廷同时暗中盯上;你知道的,爱斯梅拉达如今也身份特殊,若是在任何一步败露,不仅是我们两人,到时整个弗罗洛家族全部都会走向覆灭。因此,我们除了逃走,如今早已没有其他选择。”
小约翰瞪圆了眼睛,默不作声,他震惊之余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眷念。
“所以呢…?哥哥,我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他试探性地问道,声音颤巍巍的,“您就这么抛下我们了…?”
“不是我想抛下你们不管。你们需要留在巴黎,因为你们有更重要的使命。”克洛德眼底也隐约泛起了泪光,他叹了一口气,续道,“如果所有人都同时离开,且不谈搬迁的困难程度;到了那时,如果被国王或教廷发觉我们不知所踪、心生怀疑,当派出众多追兵前来搜捕,等待我们的只有死亡。最为可疑的对象是爱斯梅拉达和我;因此,只有我们两人离开巴黎避难,而你们从此以后需要自立更生,并且帮助我们打消所有人的疑虑——只有这样,弗罗洛家族才能获得长远的稳固地位。”
“所以你都听见了,大个子?”金发少年转过头去,猛地拍了拍卡西莫多的肩膀;敲钟人还陷在震撼之中,被他忽然惊醒,心底也涌起一阵悲凉。约翰鼻子发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当初可是我哥哥不顾所有人的鄙夷与歧视前去收留你。他抚养你十几年之久,你也是时候报答他了。”
卡西莫多涕泗横流,于是将那只长满绒毛的大手胡乱地在脸上一抹:事实上,这个悲哀的驼子完全不敢想象失去了副主教后,自己那种如同忠犬失去了主人般的生活。他匍匐在克洛德脚下低声抽泣,重重地点了点头。
“哥哥,可是您打算怎么逃走呢?”约翰蹙起眉头,陷入了思索,“您可是巴黎若萨的副主教、主管圣母院的神父,难道您一朝消失了,他们就不会心生怀疑吗?”
克洛德闻言,唇边泛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点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