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的嘱托(2 / 2)

约翰沉默了:他早已知晓了哥哥的一切计划,但是对于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年而言,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悄声而至,来得如此突然。

“…我的好哥哥,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断后。”约翰哽了一下,他抽动肩膀,过了半晌才得以继续说下去,“我会努力学习的…蒂尔夏普采邑是我们的共同所有,我努力帮您照看它…您不要担心我,虽然我这些年让您熬白了不知道多少绺头发…但是您得相信我,我真的特别爱您…等到以后风波过去了,您一定要回来看看我,看看我们弗罗洛家族的采邑…您和cherebelle-soeur虽然走了,但我还有古杜勒嬷嬷和卡西莫多、还有克洛班和格兰古瓦那些好朋友,我都会好好对他们的…”

约翰始终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而副主教则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弟弟——这个十多年前曾让他心中产生了赛似初恋般的甜蜜情感的少年。在堂·克洛德的记忆里,经年以来,自己的弟弟除了在以前找自己要钱时说过这么多的话语,两人从未如此长久地交谈过。想到这里,他的心底又不禁涌起了一阵阵酸楚。

“约翰,”他又重新将手按在了小约翰的肩头,嗓音十分低沉,“我相信您,从今日起,您就是弗罗洛家族新的家主。最后,记住我曾对您说过的断后计划——我们只有瞒天过海,才能最终全都平安无事。”

在说完这句话后,主教代理沉默了一会,他竭力按捺下胸中的悲怆,郑重其事地对约翰缓缓说道:

“我们得启程了,现在是午夜,夜幕的隐蔽足以让我们获得一个相对安全而不引人注目的脱身机遇;爱斯梅拉达和我需要赶在黎明到来之前乘船逃出巴黎城,因此,我们恐怕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小约翰和敲钟人都呆愣在了原地,显得手足无措。

副主教轻轻说道,嗓音又低又沉,像钟声的余韵:

“别了,约翰先生;别了,卡西莫多。”

说完,他与两人紧紧相拥,任凭自己两位“爱子”的热泪洒在自己的襟袖之上;最后,他缓缓松开双臂,牵起那立在一旁的姑娘的手,与她一同登上了小舟。

两人坐在船上,副主教又重新拉下风帽,他默然长久注视岸上的三人——那都是他挚爱的家人们。他在心底暗自祈祷,惟愿此次的戚戚惜别,都只是为了将来能够更好地重逢。

最终,他朝空中高举起臂膀、奋力挥了一下手,在做完这一切举动后,他又转过头去望向前方,伸开双臂划起了船桨。

小舟在河流中缓缓地游动起来,木桨一次又一次地掠过水面,激起的波痕点碎了满川的月华;低低的啜泣声在岸边响起,但这一切不久后便又都被抛在了船尾。

爱斯梅拉达无需承担划船的重任,她始终探颈翘望河岸,朝他们挥舞着手臂告别。待到三人的身影一点点地淡出自己的视线,最终彻底消隐在夜色之中,她才将手悄然放下。

不得不说,这可谓是曾经副主教最愿意看到的局面——他得以与那姑娘独处,不受任何人与任何事的叨扰。从这点来看,我们还得感谢这次变故:是它为主教代理创造出这令人魂牵梦萦的绝佳良机。

“克洛德…我好像听到你刚才提到了孚比斯…?”那姑娘坐在小舟的另一端,支起脸颊,轻轻蹙了蹙眉,“他那天夜里不是被你用匕首给刺了吗?”

一提起孚比斯卫队长,主教代理的内心也可谓恼恨至极——他究竟给自己身边的人带来了多少灾祸,这一点恐怕是罄竹难书。

“…是的,那大夫曾断言他活不过一周,可他最后居然活过来了。”

“啊呀!他没死?他居然还活着?”

爱斯梅拉达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天知道!匕首刺进去很深,我想是刀尖都碰到了他的心脏…哼!您知道吗?我当时气得都快疯了,整把匕首我全刺进去了!”

“我的天呐…”想起自己曾经那一夜的全部遭际,爱斯梅拉达既是骇怖又是恼怒,她浑身发抖、眼里泪光闪烁,“真是走运,居然让他逃了一死。这个无赖不仅对我不怀好意,还在法官问他时颠倒是非!…”

“让我来告诉您吧,我的心肝,这家伙还有更可恨的事。”主教代理眉头紧锁,灰蓝色的眼睛一片冰冷。

“就在去年的初春、在他对您极其无耻地出言撩拨的时候,他装作一副自己单身的样子——然而您不知道,他那时其实早就已经有了未婚妻。”

“什么!?”

“我先前已经暗中派人调查清楚了,且不论这一点,这个蠢货先前自己都还对我泄露出了这件事[2]。他的未婚妻,小百合·德·贡德洛里埃是前御林军弓箭手统领的遗孀;而孚比斯·德·夏多佩,则是一支弓箭手侍卫队的小队长…说到这里,我想您应该已经明白了几分。”

“…这个无耻的恶棍!”爱斯梅拉达想起自己曾经去贡德洛里埃府邸时的境遇,那时的她还不知道,那位因嫉妒与哀恸而晕倒的贵族小姐,竟然就是孚比斯本人的未婚妻。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此愈发恼怒了,“他不仅有了未婚妻,还到外面去四处拈花惹草!”

“您知道的,他的罪过还远不止于此——这个绝无罕见的渣滓。”

在此期间,副主教始终不断划着桨,小舟一路南行,河岸两边延绵的山峦也随着船行而不断起伏。他顿了顿,黑色风帽底下露出的半张苍白脸颊在月色中显得分外可怖,仿佛墓里的一尊石像。

“请您想一想,他为什么要娶百合花小姐为妻?”

“什么?”

“以孚比斯的性子,对于婚事,他必然全都是为了自己考虑——首先,百合花的身份比他高贵,在他的贵族交际中会显得格外光彩;其次,他的身份不过区区弓箭手侍卫队的小队长,而百合花的母亲,则是前御林军统领的遗孀。”

“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以他朝秦暮楚、寻花问柳的品行,能选择与百合花结婚必然不是因为爱;那么便只能是因为——她于他而言,有利可图。”

闻言,爱斯梅拉达沉默了半晌;她忆起百合花小姐那天嫉恨而又心酸的神情,此时明白了所有真相,反而不由得为这个可怜的姑娘摇头叹息。

“小百合真是不幸啊,居然要嫁给这么一个无赖…!”同为年轻女孩,爱斯梅拉达很能体会百合花小姐对于美好爱情的憧憬;然而,这桩婚姻将来恐怕会粉碎她的一切幻梦,“这种无耻之徒竟然能够逍遥得意地活着…天呐!他就不该得到这一切!”

克洛德见状,唇边浮起了一抹阴沉的笑意。

“您放心,他的报应还在后头。”

“怎么?克洛德,你想到办法啦?”爱斯梅拉达好奇地朝他凑过去,眼中闪着亮光。

“您放心,我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不是杀人,胜似杀人。”

他低声呢喃道,脸上挂着森森冷笑。

“他原先所图谋的,我必将其全部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