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杜节这两天闲下来,好好地逛了逛老街,拍照采风,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偶尔跟顾艺聊天,“给你买了个编织包,异域风,可好看了,回头邮给你。”
“呜呜呜……”顾艺感动得眼泪汪汪,“你还专门给我带礼物好感动……”
“那倒没有,”杜节很不解风情,“伴手礼,给很多朋友都买了。”
“……”顾艺瞬间不想哭了,强颜欢笑。
周天,林遇本来把那事忘了,拎起书包要走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下一步的动作犹豫不决,想了想又坐回到位置上。
我在干什么?他好笑地想。
随后带着包离开。
他本来骑上了车,想了想又下来,推着走。
离校门十几米,林遇就看见了杜节,混在校门口接孩子或者投递物资的父母堆儿里,跟身边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聊天。
林遇就听他胡诌,“对啊,来接我们家小孩,上高二了。”
那个阿姨闻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孩子?!”
杜节笑着眯着眼,正想说什么,林遇咳了一声,引起他的注意。
“我的……弟弟,弟弟也是小孩,”杜节瞬间改口,笑着说,转头好像才看见他一样,惊喜地说,“呀,我们家孩子出来了。”
林遇不用看就可以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太和善。
“走吧。”杜节说,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等到离开人群,林遇开始提审他,“我?你们家小孩?!你弟弟?!”
“嗯,”杜节很有道理,“我年纪比你大啊,当然是哥哥。”
“你知道我生日?”林遇有些意外。
“不知道,但你们应该都是应届的吧,”杜节说,“我上学晚,而且生日大。”
“哦。”他也没说什么。
“?”杜节歪着头看他,“怎么了?你好像有点失望。”
“没有。”他下意识地否认。
“有。”杜节郑重其事地点头,“我说一个事情,你看看有没有道理。”
“?”
“你是一个不太会表达自己需求的人,习惯性地不想给别人添一点麻烦。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说出口,即使别人问到你,你也会违心地摇头,你不会说自己‘不想要’,因为那不是真心话,你会说‘算了吧’,但又寄希望于让别人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我也是这样。”
杜节稍微带了点情绪,“这怎么可能呢?我是人不是神,也不是你肚子的蛔虫,我有那么厉害随时随地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所以你得到的结果只能是失望,可明明是你把我往外推,还要责备我让你失望。”
“别说你没有。”林遇想解释,杜节直接打断了他,说下去。
“对别人可能确实没有,但对我,你一定会责备埋怨我。”杜节说,“因为他们都是你生命里的匆匆过客,客人而已,自然宾主相敬,我们最不堪的一面,永远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
他耸耸肩,“当然,又或者是我自视甚高,高估了在你心里我的地位,其实你也把我当一个客人,那样你也确实不会怨恨我。”
“林遇,”他问,“我是自己人吗?”
林遇表情动了动,没说话。
杜节说,“那我换个问法。”
“你太容易不好意思了,想法羞于说出口,总是沉默;给不了别人想要的回答,也还是沉默。”
“那我是客人吗?”杜节换了个说法。
“不是。”他说。
杜节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庆幸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杜节笑了笑说,“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尽了平生所有的耐心去哄你了。”
“要是不行,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林遇斜了他一眼,可惜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就是这么麻烦,你不管不就行了。”
“?”杜节有点好笑,“这就开始恃宠生骄了?我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前期围着你转,后期还要跟着你转。”
“对了,”杜节忽然想起来,“留一个暗号,你这是陈年痼疾,老是犯,还难改。”
“?”林遇并不觉得有人被剖析清清楚楚还会无所谓,捂着脸求情,“别提了,我改,肯定改。”
“真的?”杜节将信将疑,“那好吧。”
“那你刚才想说什么?”杜节回到原来的时间节点,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催促道,“快点想,你生日那话题,读档了。”
林遇环顾四周,已经很晚了,学生大都走光了,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我生日就早你一天。”
杜节惊讶地擡起眼睛。
林遇更小声地说,“但我一般不过生日,因为……我家里没有人会开心。”
杜节身边爱他的人太多了,得到的太多,他都习以为常了,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他觉得身边的人也许不如他,但也不会差他太多,直到他看见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才明白这叫“自以为是”。
杜节看着他,以一种怜惜的神情。
“哎,”林遇受不了他这样的眼光,擡手遮住视线里他的脸,笑着说,“别这么看我,我不难过。”
“又骗我。”杜节说。
“没有,”林遇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不觉得很难过了。”
“我小时候还是挺喜欢过生日的,因为他们会说,‘好好的日子……’,类似‘大过年的’那种话,难得家里所有人和气地聚在一起,不哭不闹不吵架不摔东西,很配合很融洽地给我唱生日歌……”
“当时只觉得开心,再大一点,只觉得假,反而宁愿他们吵吵架了。”
林遇办过一场很隆重的生日会,当时他爸找了一个魔术师来表演,还送了他一张小丑面具,对他那时候来说其实已经有点幼稚了,但那天表演的时候,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连带着林遇都多喜欢了那张小丑面具一点。
气氛和睦得给他一种迎来“和解后大团圆结局”的错觉。
他妈妈满意地告诉他,“你过生日,他应该多出钱出力的,这才是个当爸的样子。”
林遇觉得所有感情都是需要维系的,他该去道谢。
“你怎么想的?!过个生日这么大的排场花这么多钱?!”那时候,林遇对那个女人的认知刚从“他妈嘴里的小三”转变成“他爸的新老婆”。
这只是他内心的转变,因为他妈妈不会允许这一点的好转,对她来说,这是自己儿子倒戈敌人的背叛。而对于林遇,倒不是原谅了什么,一是觉得总记着这些事情没意思,二是希望大家都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他爸压低了声音说,“哎呀你小点声,这不是我爸妈要求的嘛,孙子,多有面子!总得炫耀一下。”
“呵,”她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爸妈就是嫌我没给你们家生男孩嘛!平时就没把咱们女儿看在眼里!小怡过生日,他们有一次来过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老人家了都是这个思想,改又改不过来,那还能怎么办?!这样,下次小怡过生日,我给她办个更大更好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哎,那孩子居然那么大了,我以为跟小怡差不多年纪呢……”
林遇攥紧了手,那张小丑面具,浓烈的上勾的唇角,红得像血,带着嘲笑和讽刺。
“其实我也很虚伪,”他说,“我一边怀着一个既得利益者的愧怍,又没做出什么想要改变的行动,还安慰自己是因为尴尬的身份无能为力。”
“这也是一种自欺欺人吧,既展现了自己的慈悲和良心,又没有割让自己的任何利益,完了还可以感叹自己真是个好人,良心未泯。”
“……”杜节被他这一番话弄得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感叹道,“别人反思自己,顶多是中医疗法,望闻问切;你倒好,拿着手术刀就开始解剖自己,打开身体,观察内脏,非要分辨每一根血管和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