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话(2 / 2)

不用去看也知道,此时此刻她的书迷和对方的书迷以及网友们一定也正吵得不可开交。

“我没抄。”顾清越把外放关了,拿起手机贴近耳朵小声辩解,微微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故作平静。

尽管还没有认真看所谓的调色盘,但也知道这个阵仗一套组合技下来,她有可能一辈子也水洗不清。

抄袭这个帽子简直是每个创作者的噩梦,即使是顾清越情绪再稳定也经不住这种当头重击。

其实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秦默本来也没有动过哪怕一秒的怀疑念头。

《顾我则笑》这个故事很特别,因为他翻开第一页就知道这是顾清越模糊了真实信息写下来的独属于他们的青春。

每一处建筑,每一个画面,他也以为自己恐怕早就忘了,但却又这么轻易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整本书的阅读体验很奇妙,就像在不知名的角落悄悄读她的心。

那些流失在岁月长河里的言不由衷,在她的笔下都像蒙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我知道。”秦默声音很低,却掷地有声。

轻轻哄了句,“别哭啊。”

顾清越吸了吸鼻子,倒没有很想哭,淡声:“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秦默漫应了声,挺气人地回:“你说呢。”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

顾清越高二那年,学校将一年一度的抽血体检安排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她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唯怕抽血,她血管细容易被扎穿,每每都被抽得胳膊青青紫紫,这回一个人磨到了所有人都放学离校还是耍赖不成。

“我轻点哦。”年轻的护士姐姐安慰她。

见实在躲不过去,她这才视死如归地伸出了手,“来吧。”

秦默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一个人坐在医疗桌前不敢看针头没入皮肉,又忍不住余光往里瞥,挺不情愿地掉了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怕还看。”秦默走到边上,直接上手扭过了她的脸,手挡在她眼旁。

护士姐姐见状连忙加快了手速迅速抽好了血,嘴里说着:“看吧,就跟你说不痛没事。”

而她那几滴残留在脸颊的眼泪也全都被不客气地擦在了他的校服衣袖上,浅浅洇开了一小片深灰。

顾清越当然是想起来了,但没想认,“没这回事。”

也没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秦默话音一转,轻飘飘地打趣:“我能不能问问?「致青春里所有的无疾而终」是怎么个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我俩没在一起的意思。顾清越没好气地想。

这句话写在《顾我则笑》再版的后记里,书里结尾停在毕业季大家各奔东西,所有校园里的暧昧流转都被时光轻盈地浪掷,回首已是经年。

她连在虚构的小说里都没有给自己一个完满的结局,却将他们的分开包装得温柔又和平。

他能问到这,只能指向一个结果。

顾清越想了想向他确定:“你看过了?”

“你猜。”

听不出语气,也看不见表情,自然也猜不出他是什么感想。

只是顾清越对自己笔下的内容一向坦然,那些年少时的心事当时能写在脸上,如今能让它们跃然纸上也不觉得需要害臊。

既然如此,当然也不怕被他看到。

于是坦荡地笑问:“写得好吗?”

“我用什么身份回答?读者?”

他声线有些沉,含着微微笑意,四两拨千斤地将问题推了回来。

顾清越听得不禁耳热,换了只手拿手机捂住了左耳。

只迟疑了半秒,就挺自若地讲:“不然呢?”

秦默罕见地没有接招,电话陷入隔空沉默,只剩与她逐渐重叠的呼吸声。

安静的片刻之间,顾清越主动收兵,“我觉得我写得挺好。”

暖风抚过耳廓,听筒对面迟迟才传来回应:“我也觉得。”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顾清越心底蓦地一松,苏苏的电话打了进来。

抄袭的事愈演愈烈,她也拎得清,没多犹豫随口交代了两句借机挂断了电话。

结束时通话时间不过显示5分11秒,但她本来沉到谷底的心情已经不争气地被拉回了正常值。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重逢的两次见面都匆匆,彼此又总是有着莫大的情绪,寸步不肯相让,甚至带些孩子斗气似的幼稚心理。

而这个电话,他明明什么也没有说,而她就是什么都感知到了。

苏苏在电话里喊了两句才将她的神志唤回。

“我找人去做反盘了,你先别在网上出声,等会儿我。”当责编多年的苏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嗅觉灵敏,处理起来也有经验。

但说起来也还是气得不行,语气愤愤:“她做的那也叫调色盘?!”

言下之意这次的指控实在是漏洞百出,但还是在短时间内就激起巨大的舆论漩涡。

背后有推手加温事件是一定的,词条一早就准备就绪,短短一个小时,阅读量不过千时就直接空降热搜,尽管ept已经是作者圈号称最卖座的标签,也远远没有达到这种一呼百应的地步。

陆奕宁及时送来了答案。

对方针对的不是顾清越,而是传出即将开机的《指间》。如果作者的污点能坐实,新项目开拍前流产已经是躺赢,就算强行继续也会烙下洗不掉的印迹,后续还能继续操作将导演与演员们一并拖下水,尤其是还未能从上次事件回血的秦默,站在风口浪尖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事件刚刚发酵,小陆总并没有给出暂停项目的指示,但顾清越随便一想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项目如何还得看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只是现在大家都绑在了一条船上,一损俱损。

尽管现在依然稍稍有些头皮发麻,但顾清越也非常清楚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先是打开了电脑拉了当年大纲和正文文档的创建修改时间,又找了一圈出版的时间记录,但也明白一切都得等一锤定音的反盘出来才行。

在这之中勉强平复了一下自己,接着安抚跟着急了一晚上已经披挂上阵与人对线的褚彬蔚,按住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杀来公寓的莫宁,通过秦默挂了电话后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破天荒地早早手机关了躺上了床,时间不过指向11点,却觉得度过了前所未有漫长的夜晚。

万物寂静,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加湿器的水雾缭绕,能听见自己杂乱的呼吸。

顾清越平白涌出许多情绪,辗转反侧半晚都没能入睡,最后一次闭眼前天边都已经蒙蒙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