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人鱼(完)
攻下一城并不是万俟长烨的目的,他只是要北燕的李挺死。
没有李挺,北燕失去一员猛将,就算没有沐九澜,他也有信心攻下北燕。
战场下起了雨,雨水中,穿着盔甲的士兵碰撞在一起,染红了落在地上的雨。
玄翎与李挺的大刀发出铿锵的鸣叫。
沐九澜看不清对错。
他为启东将军,听从军令,如此而已。
几个来回后,不分胜负。
李挺曾听闻沐九澜有一项绝技,能让人在战斗中失去战意,从而落败,但他等了几个来回,也没有见识到这项绝技,双方仅仅是僵持着不分上下。
另一边,鹿之春钻进了河里。
这几年来,四通八达的水路已经被她摸得七七八八,她不止去过虚生大陆以外的孤岛,还在虚生大陆上,凡河流所经的启东北燕,她都游过一遭。
人鱼在水中的速度非步行所能比拟。
并非沐九澜猜测的那样她是步行回兰铎关的,她是游到最近的河流后,再喝下魔药上岸的。
沐九澜去对战李挺,鹿之春却在同北燕新君聊天。
“我要是去杀了万俟长烨,是不是就没事了?”鹿之春觉得这事如果放在她自己身上,还是有这第三条路可以走的。
新君却同她说:“万俟长烨虽然屡次不顾少年情谊要逼死沐九澜,可沐九澜此人还是念情的,更何况,如今的启东并没有更好的继位者。”
“你倒是很为启东人着想。”鹿之春摆了摆尾巴。
“如若有一天启东为我北燕国土,则启东子民亦为我治下子民。”
“假慈悲。”
“哈哈……”
“李挺生命垂危,你还能笑出来。”鹿之春甩了几颗水珠子让他清醒清醒。
新君往边上一躲,低头塞给她一个芒果。
鹿之春被贿赂到了,安静下来。
“孤这里有个完全之策,保证沐九澜和李挺都能够相安无事……”
鹿之春和他的相遇是个意外,北燕王宫的庭院里长出了一棵芒果树,鹿之春路过后天天灌溉,想方设法培育它能长出又香又甜的大芒果。
因为是在王宫,就和这家伙撞见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演什么神明,他直接——
[孤都信。]
好家伙,这比沐九澜还好骗——因为她根本没来得及扯谎。
他说他对她一见如故,一看就是能处一生那种——她当时还以为这货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想花言巧语骗她,但是他强调了是——朋友。
鹿之春回到兰铎关。
人鱼的能力至多就是操控水流,北燕国君对她的能力期待值还是过高了。
他希望她伪装成虚生大陆的神,去阻止这场战争。
毕竟北燕和启东离战乱休整还不到十年,北燕没有再开战的打算,不过就是万俟长烨心有不甘,不死心。
伪装神明,在陆地上可比在海里难多了。
不过就是这么巧,天都帮她,这两天一直在下雨。
她曾经对沐九澜说,世界上所有的江河湖泊,最终都会以不同的形态汇入大海。
蒸腾蒸发,上升凝结,然后下雨。
无根之水亦为水,只要是水,就在她可掌控的范围内。
鹿之春拿出权杖,她自己做的,因为无聊,所以把外观做得更精致了一些。
沐九澜决定不使用技能,他与李挺的一战,非他所愿,他要在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下,用自己的战力决定生死。
“雨停了。”正在战斗中的士兵没有人注意这骤然停止的雨是否有所异常。
他们杀红了眼。
直到——
头顶忽然有水轰然倾下。
这一股倾盆而下的水流,又并非真如有人倒了一盆水,没有章法地下来,而是形成了一个与地面平行的面,骤然下落,将所有人从头到脚淋了一遍。
淋了个措不及防,没有被砸晕,反而清醒了。
将士们这才停下厮杀,擡头看向天空。
鹿之春可是构思了好一会儿,如何出场才像神明。
她用雨水化作通往天空的水梯,她踩着水珠一步步走近构成的通天水梯上。
战场上,马上的人,站着的人,卧倒的人,仅剩一口气的伤者,纷纷看向那神迹。
金发的神明手持权杖,立于水梯之上。
关于声音的传递如何解决这事也让鹿之春想了好一会儿,如果说要全战场都听见,只有用魔力释放人鱼的歌声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然而人鱼的歌声要释放到这种层面,有固定的旋律和颂词,她没法这样传递……
想了又想,她将声音用气泡储存,一式千万份,飘向战场,再直接将落下的雨水凝成水平面,化作悬在空中的一层,等到差不多的位置,直接落下一层水平面,压破所有气泡。
“战场上的凡人听我一言,吾为天神,怜世人悲苦,特下箴言:二十载内,凡虚生大陆居民,不可滋事妄生战火,凡有犯者,水怒,吞山河。”
鹿之春挥动权杖,那与地面平行的水平面忽然调转了方向,从平行变成了垂直,成为了一面通天的水墙,这堵墙不断移动,士兵们惊得连连后退。
沐九澜看向水梯上的声音,忽然哭笑不得。
他还以为,她会同从前一样在原地等着他的消息。
她从湖泊之神又变为了天神。
当水墙移到启东和北燕的分界处,轰然落下,当真在地面砸出了一条浅浅的溪流。
接着又是一堆气泡飘向战场上方,然后又是一阵水平面落下。
“此战为启东沐九澜所起,吾将带离此人以受惩戒,凡眼见者耳闻者,皆可将今日所见所闻传诸虚生各国……”
沐九澜哑然。
她竟是想用这种方式带他离开。
水梯化作分散的平面,她目不斜视踏水而来,一步一飞花,那水花真如飞花漫落下来,正好归于溪流之中,溪流,渐深。
鹿之春用权杖将雨水都汇聚到中间那条刚刚砸出来的河流中,而她自己,就这样端着神的姿态走到了沐九澜的面前。
正确地说,她所站立的位置仍高于一匹马。
李挺近距离看到了下凡的神,她的样貌精致绝伦,碧蓝的眸清透如新,有神的高洁傲然,不过……
没有太大压迫感。
这和他心中的神倒有些不同。
原来天神是这模样。
沐九澜和李挺打了许久,身上多多少少挂了彩。
鹿之春俯身看他脸上的血痕,沐九澜仰起头任她打量。
他没有说任何话,但是目光却出奇的温柔。
她终于走到他身侧,伸出手指划过他的侧脸,鲜血染红她的指尖。
那一抹红,最终被点在了他的耳垂上。
鹿之春用水包裹住他的躯体,自己骑在了马上。
金发在空中飞扬,沐九澜随着水珠被扔进了中间的河流之中。
在沐九澜的坐骑飞跃河流的一瞬间,鹿之春举起权杖。
所有的水流终于全数往河流中源源不断灌入,因为水流太过庞大,河流不停往低处流动,汹涌而起,湍流急进,鹿之春也隐入河水之中。
直到天空明净,日头重新出来,这波涛汹涌的新河才平静下来。
两军骇然,纷纷跪向河流。
而当他们擡头时,看到的却是同样跪着的敌军。
神明已然消失,沐九澜的马儿独自向着兰铎关而去。
方征站在战场上往回望,不知该作何反应。
“收兵——”
“退——”
鸣金声乍响,由远及近。
“将军……没了?”然而对于平北军来说,将军的失踪是致命的,驿使快马加鞭向都城报信,信中说明了这非眼见无法置信的事情原委。
万俟长烨如何能信,然而数百万将士统一口径,他又怎么能不信?
沐九澜坐在岸边,终于开口,他笑:“就这样带我离开吗?”
鹿之春烤着鱼歪头看他:“这不正是你所愿吗?”
他们还没有到海边,沐九澜脱下染血的铠甲和湿透的里衣,鹿之春烤鱼的同时也烤烤他的衣服。
沐九澜叹气:“陛下不会信的。”
鹿之春笑嘻嘻:“别人都信了他也不能违背天意,神不是高于一切吗?”
因为人的信仰和幻想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