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 / 2)

番外(一)

中秋刚过,天气已经转凉,橙红色的夕阳透过林间的枝叶,在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给这片微凉的林子里平添一抹暖意。

马车沿着幽静的小道而行,车轮轧过金黄色的落叶,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风儿掀起窗幔,吹进车厢,令温如月不由缩了下身子。顾寒州微微一顿,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又将盖在她身上的斗篷向上提了半寸。

温如月偎依在顾寒州的怀里,阖着眸子小憩,一双浓密的羽睫被风儿吹得轻颤,如今的她,眉目依旧分明,只是少了几分当年的青涩,转而多了几分娇媚,而顾寒州相较先前,眸底亦是更加沉稳了。

距离谋反案已经过去近三年,他们这会儿正从宋城赶回青山村的武学院。

中秋过后,正是温如月的妹妹温如瑶的忌日,顾寒州带着她去了距离宋城外不远的一处景色宜人的地方,去给安葬在那里的温如瑶上香。

温如月近些年来一直照看孩子,虽有几个嬷嬷帮衬着,但也仍多有疲累,顾寒州心疼她,故而找个理由带她出来散散心。

可温如月骨子里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临走前的几日还忙着准备给小瑶的祭品,这一路上还张罗着吃住,再加上她想早日回去看孩子,一直都在赶路,所以到底还是没能歇过来。

她身子本就弱,更惹得顾寒州心疼,顾寒州望着她此刻又累得睡着了,眸底一片波澜,心中思绪万千,他只想着赶紧回去,让温如月再好生歇歇。

不久之后,马车停在了青山村武学院的大门前。

夕阳的余晖美不胜收,映得西边天穹一片火红,活像一幅天然的美丽画卷。

新修缮的武学院大门比从前褚飞影在的时候华奢了许多,朱漆精雕,上面镶嵌着精致的铜钉,庄重而典雅,门前镇守的两只石狮子亦是彰显着威严与尊荣。

顾寒州轻轻拍了拍温如月的肩,温声道:“到了。”

温如月这才睁开眸子,顿了片刻,反应过来是到了地方,不由一瞬间睡意全消,慢慢坐起身来,道:“这么快?”

顾寒州将盖在她身上的斗篷取下,又披在她的身上,仔细整理一番后,为她系上领口的系带,“来,穿暖些,今日风大,别冻着。”

“大人……”温如月面颊微红,好似是有些害羞,“我自己来就好,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擡起手,正碰上顾寒州那为她系扣的温热的大手,而顾寒州恰好也已将那系扣系好,这一瞬便松开系扣,一把握住了温如月的手。

顾寒州的双手宽厚而温暖,将温如月的手完完全全地复住,又好似一只温热的捧炉一样,顷刻间令温如月的手暖了起来。

那人唇角微扬,又似是有些得意的语气道:“你是我的娘子,我不照顾你,还能照顾谁去?”

闻言,温如月面上的绯红又浓了几分,“大人又拿我打趣了。”

顾寒州淡淡一笑,牵起温如月的手,矮身走下马车。

刚走进武学院的大门,便见吕清清追着一个小丫头跑了出来。

“向阳,慢点!”

吕清清同从前一样,一身青绿色的衣裙清丽而翩然,虽然手中并未执着宝剑,但从小跑着的步伐看去,风姿飒爽也依旧不减当年。

“是阿娘回来了!”

那小丫头一双明澈的眸子里满是稚气,却又透着一股特有的机灵,和温如月像极了,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然她的眼睛长得像温如月,但鼻梁和唇形倒是与顾寒州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个子不高,脚下却灵巧得很,小碎步子跑着,倒腾得极快,眨眼工夫便跑到了温如月的面前,擡起手臂,伸向温如月求她抱。

“向阳,”温如月满心雀跃,笑得合不拢嘴,俯下身子将顾向阳抱起来,又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想阿爹阿娘了没?”

顾寒州伸手抚了抚顾向阳的小脸,一副似是掉进了醋坛子里被酸到的表情,不知是嫌顾向阳没有首先找他,还是因顾向阳太过粘着温如月,吃了顾向阳的醋。

“天天黏着你阿娘,你阿娘多累啊,来,过来找爹爹,让你阿娘进屋休息休息。”

闻言,顾向阳乖巧地笑着伸出双手,主动要顾寒州抱了过去。

一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宅院而去,吕清清又叫上几名弟子帮忙拿行囊。

温如月转眸看向吕清清,点头道:“谢谢清清姐这些日子帮忙照看向阳,带孩子多有疲累,向阳又淘气,给清清姐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我就喜欢小孩子,”吕清清摇头,“再说,有嬷嬷们帮忙,也不觉累的。”

几人走过石桥,进了院落,提着行囊的弟子们也跟着进来了。

温如月看向身后的一只箱子,道:“清清姐,我和大人带了些宋城的特产回来,有糕点和刺绣,大家都好些日子没回宋城了,估计也都怀念马蹄糕的味道呢。”

吕清清微微一顿,“你呀,出去了也不忘想着我们。”

温如月淡淡一笑,“那是必须的。”

“啊,对了,”吕清清又道,“适才听大人的意思,这几日你一路奔波,也没能休息过来,不如今晚我再带向阳睡上一宿吧,你和大人都好生休息休息,稍后我叫小丫鬟去备热水,你们好好沐浴一番。”

闻言,温如月唇瓣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实际上,虽然她确实有些疲累,可她也不想再麻烦吕清清了。

她看了一眼顾向阳,不由心底又是一软,她亦是不舍得离开顾向阳,于是凑到她的身前,柔声道:“向阳多日未见到阿娘,不想跟阿娘睡吗?”

顾向阳稚嫩的声音道:“想!我要和阿娘睡。”

顾寒州抱着顾向阳,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就知道黏着你阿娘,小年糕一样,什么时候黏着爹爹啊?”

顾向阳搂着顾寒州脖子,靠在他的肩头,耍赖的语气道:“向阳也有黏着爹爹的!”

几人不由笑了出来。

顾寒州又道:“那爹爹今日也想黏着你阿娘怎么办?”

闻言,顾向阳一时间顿住了。

吕清清好似明白了什么,忙道:“来,向阳乖,你阿娘累了,今日再跟姨娘睡一晚如何?姨娘明日带你去买桂花糕,好不好?”

顾向阳顿时眉开眼笑,“好啊,那今晚向阳还跟姨娘睡。”

话落,她将双手伸向吕清清,又投入了吕清清的怀抱。

吕清清道:“向阳,跟阿爹阿娘说再见,明天见。”

“阿爹阿娘明天见。”顾向阳一边摆着手,一边微笑着,而后同吕清清一起离开了宅院。

温如月望着顾向阳离开的背影,悄声叹了口气,这一路也确实累了,客栈毕竟不比家里睡得舒服。

待提着行囊的弟子们都离去,宅院内仅剩下温如月和顾寒州二人。

顾寒州忽然唇角一勾,一把将温如月横着抱起来,“终于都走了。”

“啊!”温如月微微一惊,只觉双脚忽然就离了地,“大人这是作甚?”

顾寒州道:“可算回家了,还是家里舒服,走,回屋。”

“哎呀,放我下来!”温如月一脸苦笑,心底却莫名地开心。

之后,二人一同在屋中用了晚膳,又先后去浴房沐浴回来。

温如月披散着乌发轻轻推门而入,见顾寒州正坐在桌旁,似是已经等了她很久。

“大人好快。”温如月淡淡道,说着,她擡手将落在肩上的一缕发丝别去耳后,却不知这一动作,更撩得顾寒州情难自禁。

顾寒州唇角一勾,起身朝温如月走来,将满身还挂着水汽的她一把横抱在身前,而后大步流星地往床榻边走去。

“啊,”温如月羞红了脸,“大人作甚……”

顾寒州凝视着她的明眸,哼笑一声,“明知故问。”

温如月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被戳穿了。

顾寒州将温如月抱到床榻上,然后擡手一挥,发动内功。掌心陡然生出一股劲风,一瞬间便将屋内的灯火都熄灭了。

眼前一片漆黑,温如月倒吸一口气,心跳也猛然加速,飞快地敲打着她的胸口。

“大人……”她不由念叨了一声,可还未等她反应,下一刻便觉衣襟扣被解了开,而后双唇被人含住,整个身子倒去了榻上……

许是因一路车马劳顿,又或是睡前太过疲累,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温如月睁开眸子,这一宿,她睡得着实踏实。充分的休息,令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舒展开来,此刻已是精神焕发,面上再不见一丝疲倦的痕迹。

下榻穿好鞋子,洗漱一番后,她回到镜台前,将她宝贝一般的那只黄花梨木妆奁拿到面前。

不多时,小丫鬟湘湘敲了敲门,推门走进来,“温娘子,我来帮你梳妆。”

话落,她走到温如月的身前站定,然后拿起篦子,鼓捣起温如月如瀑一般的墨发。

今日铜镜中的温如月格外秀美,容颜如同清晨的朝露一般,清新而自然。

她一双明眸黑亮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一头的秀发更是如丝如缕,黑亮而柔顺。

待湘湘将温如月的秀发盘好,温如月伸手去拿妆奁中的首饰,戴好发簪后,却忽而发现,顾寒州七夕节送给她的那对镶着红玉石的耳坠子不见了。

她秀眉微拧,又随手翻了翻妆奁的另外几个小抽屉,竟也不见那对耳坠子。

她面露疑惑,犹豫一瞬,心道:“不对啊,昨晚去沐浴前,那耳坠子就是放在这妆奁里的啊……难不成,是不小心随手丢在了桌上,大人怕它丢了,又帮我收去了别处?可他很少动这些东西啊。”

她实为不解,但最爱的耳坠子找不见了,心里也踏实不下来,也并未想着再戴上其他的耳坠,只觉那丢了的耳坠是顾寒州送给她的,她必须要找到。

只是,她将妆奁从里到外仔细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那对耳坠子。

“温娘子在找什么?”小丫鬟湘湘面露疑惑。

温如月抿了抿薄唇,“湘湘,你有看到我那对红玉石耳坠子吗?”

湘湘眉头微蹙,想了片刻,摇摇头,“没有……温娘子确定放在这妆奁里了吗?”

温如月想了想,道:“错不了啊,印象还挺深,昨晚特地收好的,按说不应该啊……”

她心底一团乱,实在是想不出那对耳坠子还能去了哪里。

湘湘忽然道:“是不是向阳来过?会被她拿去玩儿了吗?”

温如月摇摇头,“昨晚向阳没有进来过,而且就算是她来了,清清带着她,应该也不会让她玩弄这些东西的,清清知道那是大人送给我的。”

湘湘一脸茫然,稍稍挠了挠头,“那就不太清楚了,不然温娘子再好好找找看呢?”

温如月颔首,思量片刻,又同湘湘一起在屋中翻找起来,但最终还是未能找到。

温如月叹了口气,心底激起一片酸楚,难道心爱的耳坠子就这般丢了?那可是顾寒州送给她的,且据说那红玉石值上不少银钱。

心痛之余,她目光四扫,却忽而停留在妆奁不远处的一缕毛絮上。

那撮毛絮大概是被风吹到了桌边,约莫长度一寸有余,呈淡黄色,中间微白,这样的一缕毛絮突然出现在这桌上着实有些碍眼,可它又是从何而来呢?有些令人费解。

不过,温如月倒是不以为然,她对这毛絮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她养在院中名叫墨墨的貍花猫的猫毛。

她捏起那撮猫毛,转身对湘湘道:“墨墨进来过?”

湘湘凝眸看向那撮猫毛,面上生了疑惑,“不应该啊,大人不喜猫儿上榻,若非是屋中有人,一般情况是不会叫猫儿进来的。”

温如月顿了顿,道:“可这猫毛就是最好的证据,猫儿最喜爱玩弄一些小玩意儿,说不定是觉得那对耳坠子好玩儿,偷偷叼走了呢!”

闻言,湘湘轻“啊”了一声,心疼的表情道:“那会不会找不回来了啊?”

温如月眸色微沉,“不知道,但去找找看,说不定还能找到。”

湘湘道:“那…去哪里找啊?”

“当然是墨墨常去的地方。”温如月道。

言罢,她拉起湘湘的衣袖,向门口走去,只是又忽而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湘湘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