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1 / 2)

血脉

好在,是外头有人在合力将马车棚掀开,而不是那导致他们被困的巨大冲击力再次袭来。

一番努力后,那压着的车棚终于被掀开,而后露出的是一脸灰败与绝望的胤禩和昏迷的喻宁。

而从胤禩的视角看过去,那仿若神明的救世主不是别人,正是一脸焦急与担忧的小九与小十。

“八哥,可算找到你了。”小十几乎快哭出声。

原来,他们今日唯恐胤禩因为被革职而难受,一大早便从宫里出来打算去胤禩府上陪伴宽慰他。

然而等他们到了府上,才从下人口里得知,安亲王府出了事,八阿哥与福晋乘着马车往安亲王府出发了。

如果说到这里,小九和小十立即回宫,那便只能算是一次不碰巧的无功而返,算不上什么。

然而小九出府时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八哥从府上到安亲王府不过半个时辰,如何已过一个时辰,驾车的马夫还未归?”

安亲王突然逝世,胤禩与喻宁今日定然要在安亲王府住下,于是送他们到府上的马车夫需得先回,等到翌日胤禩打算回府时,再去接他们便可。

小九向来细心,八哥的事在他这,再小心也不为过,于是他多嘴多问了一句。

然而正是这一句,让小九与小十俩人很快发现不对,胤禩府里的总管更是皱着眉头将他的担忧说出口。

“主子与福晋俩人一大早得知了安亲王过世的消息,便急匆匆地出了门,按照往常,到了之后,主子总会给府里递个消息,然而这回……”

小九与小十对视一眼,心中都起了不妙的预感,于是他们急忙带了人沿着胤禩府到安亲王府的必经之路,沿途搜寻。

终于在路途中,搜寻到了胤禩府上马车的身影,然而那马车全然翻倒,而胤禩与喻宁被压在其中。

小九与小十赶忙命人一同协力,终于救出了困在里头的胤禩与喻宁。

“八哥。”小十第一次亲眼目睹胤禩的惨状,衣冠不整,手上的皮肤多出擦伤。

“别管我,先救喻宁。”胤禩命令道。

今日似乎比昨日还要糟糕,昨日的祈祷在今日并未实现,而是迎头给了胤禩另外一击。

终于回府后,太医倒是来得及时。他隔着帘帐与屏风给喻宁把了脉,然而把完脉后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胤禩一颗心惴惴不安,他站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

还是小九扶住胤禩,“太医,八嫂如今如何了?”

太医打量了一眼胤禩近似绝望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忍,眼前这位皇子衣衫被划破,手上脸上都是伤口,可他却不肯先去换一身衣服,而是坚决地等在一旁,挂念着他的福晋。

然而,他要张口对他说的绝不是一个好消息,他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得住。

越沉默便越让人煎熬,小十率先忍不住,“情况如何,你倒是快说。”

太医摇摇头,“八阿哥,你要做好心里准备,福晋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这场意外定是保不住了,这已经成了事实。”

太医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更糟糕的是,福晋她自己,如若一直昏睡下去,恐怕她的性命……也是堪忧。”

八阿哥差点支撑不住,几欲向后昏倒。要不是小九和小十在后头及时地扶住了他,胤禩已然跌坐在地。

他整个人陷入一片昏暗,比在朝堂上被诬陷还更要让他感到痛苦。

要不是他强迫掐着自己的手心保持清醒,胤禩几乎听不到太医在对他说些什么。

什么流产,什么昏迷?

他不是正在和喻宁吃着点心赏荷花,和喻宁商量着以后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老了之后又要如何闲云野鹤,归园田居的吗?

他们说好了的,如果是男孩,便给他取名弘安,自己便教他骑射。若是女孩,便取名乐怡,喻宁便教她读书习字。

他们陪伴着他们长大,用全部的爱意浇灌他们,教导他们成为正直善良的大人。

而如今,一切都像是镜花水月,皆如泡影。

“八阿哥,恕臣直言,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刻,请您振作起来,一同与我尽力将八福晋唤醒。”太医同胤禩解释道。

“福晋她内心遭遇了精神打击,又遭受如此大的外伤,再加上母子连心,福晋或许已然感受到她肚中孩子的逝去,现在福晋的求生意志非常薄弱,情况甚是危险。”

听完这一番话,小九与小十都不由皱起了眉,打量着胤禩,生怕连番遭受这么多打击的八哥承受不住。

于是,是夜,他们主动打算留下来陪着胤禩,胤禩却摇摇头,拒绝了俩人。

三人一排坐在凉亭处,小九与小十顺着胤禩的目光向上望去,可除了微弱的弯月之外,暮夜中一无所有,连几点繁星也不曾出现。

“小九小十,别担心我,我会振作起来,因为喻宁同我说过,低谷之后便会是山峰。”

胤禩擡头望月,他只知道,人生如同这月亮,满则溢,盈则亏。

既然做不到时时满月,却也绝不会让自己永远陷于月蚀之态。

……

十四自被鞭笞之后昏迷过去,竟是躺了两天才完全醒来。

德妃娘娘欣喜过望,握着十四的手泣涕涟涟。

“水,水!”十四的嘴唇干涩无比,生理比理智更先苏醒。

德妃娘娘亲自倒了水喂了他喝之后,十四才微微缓过神来,而后他第一句开口说的便是,“额娘,八哥那边如何了?”

德妃娘娘知道他心急,却也没想到他急到这个地步,可眼下看十四这个样子,她如何敢将胤禩府邸的情况告诉他。

于是德妃娘娘只是点点头,“你八哥他那边无事,倒是你,挨了这一遭,多休息休息,将这伤养好了,勿让额娘挂念。”

然而十四却立刻起身致歉,“额娘,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还会让你担心,可您也知道,当年行宫之事,我这条命是八哥救回来的。”

见德妃娘娘面色依旧有郁,十四又努力说服她,“额娘,当年大家都以为我患了时疫,恨不得都离我远些,便只有八哥愿意陪同我去行宫。额娘,这些事我们不能忘。”

十四一番话已将德妃娘娘架起,他说得在理,自己从小亦是如此教导他。

看到十四成长为知恩图报讲义气的大人,当额娘的本应该为他感到自豪。

可是德妃娘娘抹了抹眼睛,忍住里头的酸意,可是……

光是在皇上面前为胤禩说了一次话,十四就被打成了这副模样。

要再凑上前去为胤禩求情,她这儿子,还有活路吗?

德妃娘娘看着十四坚定的眼神,便也知道他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罢了,十四,只要你坚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额娘便会支持你。”德妃娘娘说道。

十四像小时候一般,将额头抵在德妃娘娘肩上,“额娘,你真好。”

之后,十四忍着身上的疼痛,背了枷锁前去乾清宫见康熙帝。

他贵为皇子,平日里行为举止皆要注意,不能有辱皇家风范,如今他主动背上枷锁,从住处步行至乾清宫,路过之处,他人纷纷对他进行打量。

可十四目不斜视,就这么径直到了乾清宫,他唯一的诉求便是胁迫皇阿玛对八哥一事进行重查,尽管十四知道他的力量薄弱到犹如螳臂挡车。

可八哥当日被革除爵位,回府时便被皇阿玛下了用枷锁押行的命令,如今他只不过想体验一回八哥的苦楚。

然而康熙帝虽见了他,却依旧勃然大怒,并没有因为他的行为而心软半分。

“十四,你简直冥顽不灵愚钝无比,平日,朕算是白疼爱你一场,你看看你做的错事,要不是念在你的义气,你早已死百次死千次。”康熙帝训斥于他。

十四在心里冷哼一声,正打算破罐破摔将心声宣之于口,“皇阿玛,可是您的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八哥为您做事时,你左一个夸他可当大局,右一个夸他栋梁之才。可只要他犯了一点错,您便……”

十四的话只说了一半,眼见康熙帝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冷之时,梁九功及时来报,“皇上,四阿哥在外候着,说是要见您。”

“让他进来。”说完,康熙帝扫视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十四,脸色愈发难看。

胤禛说有事找康熙帝只是个幌子,他是得到了消息,十四架着枷锁进了乾清宫才来此一遭,左右说了些无关紧要的政事,便同十四一起被康熙帝不耐烦地撵了出来。

此刻,乾清宫外,十四一边往外脱枷锁,一边看着胤禛,“虚伪的家伙,不需要你来做假好人。”

他声音说得很大,仿佛刻意让胤禛听到似地。

胤禛也确实恰好听到,他冷哼一声,不惯着他,“这些年,看来你只长年岁,不长脑子。你以为你这样做便能帮到他?”

胤禛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声传到十四耳朵里,让他觉得讥讽无比,“你知不知道,不管事情的真相是如何,皇阿玛他的目的便是削胤禩的权,因为那些朝臣对他的支持,碍了皇阿玛的眼。这点道理,你竟还没明白?”

说罢,胤禛拂袖而去,说不清为什么特地来帮他,大概想要那人得知真相后,能够少恨自己一点吧。

徒留十四呆愣在原地,胤禛对他说的话,将他多年来建造的信念一点点地打碎,残忍又绝情地给了他当头一击。

……

皇储之争,胤禩衰败,剩下唯一的有力候选便只有胤禛一人。

近些日子以来,四阿哥胤禛水涨船高,从前那些需要他费心笼络的朝臣们,纷纷自动对他嘘寒问暖,以礼相送,想要在他这讨得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