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1 / 2)

意外

今日恰逢食元节,不是什么传统的节日,只是满人有惯过此节日的传统。当然这节日不似中秋节或春节,没有大举操办的必要,只是几个亲人吃个饭稍微一聚,便算是把这节日过了。

然而,重要的却不是这个节日,而是在这个节日里,康熙帝选择与谁一起过。

前些年,与他一起过此节的是废太子胤礽,去年,与康熙帝一同过节的是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皆是康熙帝心中看中在意之人。

而今年,这殊荣轮到四阿哥胤禛。

除了胤禛,康熙帝甚至还亲自相邀胤禛的亲额娘德妃相陪。

三人齐坐一堂,桌上布满了胤禛喜欢吃的菜。不同于上次康熙帝同他的小酌,此番相聚,康熙帝一句政事都未曾提起,话的都是家常。

说他与德妃的过往,也说胤禛小时候的趣事。

康熙帝大快朵颐,心情似乎很好,眉眼间更是染了几分醉意,是难得的放松与惬意。

在康熙帝看来,这是一次无比畅快的相聚。殊不知,在场相陪的俩人都如坐针毡,动筷的手不知往哪道菜伸,美食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只是在深宫之中惯常的伪装,让胤禛与德妃俩人维持了良好的体面,都顺着康熙帝说话。

然而他们心中望着对方,却皆是生了几分不快。胤禛想的是,若这食元节在自个府里过,几个孩子承欢膝下不知是多么惬意,何苦在这里赔笑脸。

而德妃娘娘想的却是,不知道十四自个一个人吃饭,吃不吃得惯,这宴会到底几时结束,她还来不来得及回去陪他一同过节?

两个人的心思皆不在此处,而面上却半分也不能显露。

可康熙帝打量了俩人一番,不知是看出来装作没看见,还是当惯了上位者压根注意不到下边人的心情。

他沉浸在他一手营造的父慈子孝母贤的幻境里,自得其乐。

“老四,你是朕这么多个孩子里,最不让朕失望的一个。”康熙帝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又望向坐在他左手边的德妃,“爱妃,你替朕养了一个好孩子。”

德妃看了一眼胤禛,在心里默默低语,倒不是她养的,她就没养个他几天,要在自己身边,倒不至于是这么个死性子。

自那日十四受伤一事后,胤禛连来她永和宫的日常问安都让四福晋代为出面,自己倒是躲个清闲,像是丝毫都不想看见她这个额娘似地。

德妃娘娘因为这件事对胤禛愈发生了嫌隙,此刻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只是碍着皇上在这里,才不至于甩袖而走。

胤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方面是对于与德妃共处一张桌子上的不自在。

他宁愿独自对着心思深沉,说一句要让他猜上百个意思的皇阿玛,也不愿面对将他视若无睹的额娘。

况且,得了这一遭,怕是宫里宫外都知道了皇阿玛食元节,与他一同度过,这份“宠爱”还不知要遭到多少人嫉恨,又有多少人因此想要对他下手。

胤禛偷偷地打量了皇阿玛一眼,经过了这么多事,他依旧不知皇阿玛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

大阿哥被囚,胤礽被废,三阿哥受他冷落,小八也被他踢出局。

而若要说皇阿玛看重自己,将那个位置给自己的事,他却提也不提,只忽悠着自己为他做事,用一顿家宴搪塞自己作为奖励。

皇阿玛倒是精明得很。

一顿饭,越发索然无味,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了,回到家中,自己侧福晋年氏的哥哥,年羹尧却在家里等着自己。

见胤禛面露惊讶,年氏赶忙上前解释道,“哥哥一回来便想来府上看我,这些日子一直没找到时间,我看今日是食元节,便私自邀了哥哥,过来府上一聚。”

来都来了,难不成还能将他赶出去?况且自己在许多事上,都确实需要年羹尧助他一臂之力。

因此,本就因为皇宫里的家宴喝的昏昏沉沉有些不适,想要回房休息的胤禛只能坐下。

年羹尧是个粗人,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胤禛心底的不喜他已然读不到。

旁人都说这位主子,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却半分也察觉不到,只顾着自己的意愿行事。

更是仗着胤禛需要倚仗自己,说话间也无所顾忌。

“听妹妹说,今日食元节家宴,皇上单邀了你一位皇子而去?”年羹尧握着杯盏,朝他问道。

见胤禛点点头。

年羹尧不禁笑道,“这是好事啊,说明皇上愈发看重你了,就连这么重要的节日,也同你一起。”

胤禛在心里忍不住冷哼一声,这话他不知听人说了几次,然后他在心里却愈发只觉得眼前这人愚钝,不堪大用。

这类人往往只看到事务的表面,这些表面却也正是别人想要他看到的,而真真正正事关利益的内里,他却半分也瞧不着。

胤禛不喜欢与蠢人打交道,纵使他武艺非凡,带兵有方。然而胤禛却离不开他背后的势力,于是胤禛生生忍住自己不耐的性子,半分刻薄反驳的话也未说。

只是闷着性子,又喝下了一盏酒。

年羹尧又继续说道,“你脸上的表情还如此烦闷作甚,那位置已是你囊中之物。莫不是,你还怕着那胤禩?”

见他不答,年羹尧像是已然喝醉,有些不屑地笑道,“你啊,就是太过谨慎了。如今那胤禩如同败家之犬,哪还有能力反咬你一口。遭遇了如此屈辱,却只是待在府里黯然神伤,倒不知夸他是个沉得住的,还是说他是个废物。”

胤禛扣住了年羹尧拿向酒壶的手,脸上的神情讳莫如深,沉色道让人有些害怕,“你喝多了,少言。”

年羹尧大言不辞,然而胤禛却知道,不吠的狗暗中蓄起力来,只怕会打得人措手不及。

况且,胤禩从来不是狗,而是向来沉得住气,伺机而动的……

狼!

没有谁,会比自己更了解他。

胤禩在等的只是时机,将他一击毙命的那个时机。

而那个时机很快到来,那是个叫孟光祖的人,成了胤禩击破胤祉与胤禛的突破口。

……

三阿哥胤祉非嫡非长,一直以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隐匿于大阿哥与废太子身后。

多年来,除了武艺差一些,治学的本事倒是众多皇子里数一数二的。

于是,许多朝臣在大阿哥与废太子倒台后,倒是有不少人将宝押在了他身上。

然而,瞧着康熙帝的意思,但是从未将他纳入储君的考虑之中。

连胤祉自个也纳闷无比,这么多年来他苦心经营一切,难道真是差在时运?他竟连那个位置的门牌都未曾摸到,便已被皇阿玛踢出了局。

胤祉回忆自己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一次错事,竟从未行错半步。

只不过在十三阿哥生母过世时,剃了一次头,便遭到皇阿玛的训斥,还遭到了贬黜,以及十三的记恨。

胤祉记着这件事多年,时刻以这件事鞭策自己,绝不能再犯错误。

然而他算得过所有事情,却算不过皇阿玛的心。

他没有什么错,若说有错,便是错在他太聪明,而皇阿玛他,不喜欢把聪明写在脸上的人。

胤祉在心中盘算着如今的局势,四阿哥胤禛的有力竞争对手胤禩已遭废弃,最有希望得到那个位置的人便只剩胤禛。

然而自己岂会让他那么如意,从前他们是合作伙伴,可现在自己亦视胤禛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已对他起了杀心,只不过他的手段比较高明,与其自个下手惨遭瑕疵必报的胤禛的报复,不若稍微制造点误会,自然会有人想要置胤禛于死地。

胤禩与福晋回安亲王马车失控一事,确实是他的手笔,他还送了胤禛一份大礼,那便是在现场留下了他的东西作为线索。

胤禩是个认死理的人,岂能接受昔日挚友的背叛,到时候等他们鹬蚌相争,自己便等着渔翁得利。

胤祉的算盘打得巨响,却不知道胤禩的一场怒火也已然烧到了他这里。

孟光祖是他胤祉的下属,这些年来,他为胤祉做了不少事,也得了不少好处,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为胤祉笼络人心,在无人注意的一片静默中,为他在夺储之争中积蓄力量。

然而此人贪得无厌,上行下效,钱财两边收。他收了胤祉的钱财,假装将这些钱财用于结交人脉。另一头,他又打着胤祉的名号,在各地哄骗胁迫大臣们给他贿赂费。

这些事,多年来因他一张巧嘴惯来行得通,就连年羹尧也曾着了他的道,给了他一笔钱。

然而此次,孟光祖却踢到了铁板,巡抚赵弘夑为人正直无比,不愿贿赂孟光祖,就算冒着得罪三阿哥胤祉的风险,他也毅然决然地将此事捅到了康熙帝嘴里。

而胤禩通过自己的人脉,在朝堂中为此人掀起的火海添了一把柴。

是胤禩麾下的那些江南文臣,此刻,大殿上。

“皇上,此等以文会友为假,行的却是那污浊之事,如若不严加惩罚,那败坏的可是所有文人的名声。”一文臣进言。

“是啊,皇上,表面看只是行贿赂,可往深来说,却像是舍钱结党啊。”另一文臣附和道,边说边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三阿哥胤祉。

胤祉被四周的眼神窥探着,只觉得如芒在背。

连年羹尧也颇有些不自在,因为他便是那些行贿名单上的其中之一,诚惶诚恐,担忧着这把火不止烧到了胤祉,亦会烧到自己身上。

年羹尧趁人不注意时,偷偷瞥向胤禛,似乎在说,等会要是出事,祈求胤禛一定要站出来保自己。

胤禛的脸愈发黑,只想当个瞎子,眼不见为净。

然而众人都知道年羹尧与他的关系,要是他出了事,自己如何脱得了干系。

可眼下着急也无法,只能看皇阿玛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康熙帝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对此事是什么态度,比起那日对于胤禩的出奇愤怒,康熙帝这回倒是冷静不少。

在了解一番情况与证据被呈上后,康熙帝挥了挥手,“孟光祖行骗兼贿赂,为大清律法所不容,斩立决。”

而后,他又看一眼胤祉,“三阿哥胤祉用人不善,格去贝勒之位。”

“至于那些在名单上行贿赂之事的朝臣,数目大的一同问斩,数目小些的按革职留任处理,可有异议?”康熙帝宣布道。

瞬时间,三阿哥胤祉面如土色,兜兜转转,他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以为能够将祸水东引,却没想到胤禩倒是比自己想得聪明许多。

他望向胤禛,心里默念着,别得意,下一个便是你,却也不再做挣扎,跪着接旨,“儿臣知错。”

然而另一当事人,却不似他这么平静了,那便是数目极大,有很大可能不止被革职,还有可能被问斩的年羹尧。

他无比惊慌地看向胤禛,试图求救。

胤禛早已在他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然而若是此时他不站出来,便会让他那些好不容易笼络的朝臣寒心,日后再无人会投奔他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