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吴钩
“我再去找。”
宋宇在凳子上歇了片刻后,就站起来,他让贺笑梅在家等,以防阿呆忽然回来,自己出门继续找找。
对于阿呆的失踪,宋宇不是一头雾水。相反,他在短暂的一刻钟里,已经想到了些可能的事情:最好的情况是对方冲自己来,那阿呆顶多是个筹码,只要自己姿态比狗低,她基本上不会有生命危险。次好的情况是冲贺笑梅来的,也许是她的旧情人,也许是她得罪过的人,但目前有自己在她旁边,也不算太糟。最差的情况是人贩子或绑架,但这种可能性非常小,最近严打,人贩子不敢顶风作案到学校拐人,绑架更不可能,贺笑梅这种身家压根不会给盯上。
其实,每个地方的人口贩卖都是成体系的,跟偷车的很像,有专门的集散和交易点,要真被拐走了,宋宇想过,去牵动道上的关系,找这行的源头人物,也能把人找回来。当然,这种办法不适用于贺笑梅那种普通百姓。
宋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次是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了。
他明白,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将牵连着贺笑梅母女二人本就不算坦途的未来,曾经单挑丁火的快意淋漓一去不复返。
“你再想想,会不会是你认识的人。”在出门前,他这样提醒着贺笑梅。
出了楼道后,宋宇一直走,走到彻底离开贺笑梅的视线后,才找了一处栽着榕树的大花坛坐下。
今晚夜凉风大,宋宇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惊觉已经到了十一月。
快要过冬了,城里的候鸟都在南迁,留下来的都是乌鸦。
宋宇拉上外套拉链,掏出手机给侯镇林拨去了电话。
一方面,他要排除一下,阿呆这事,如果不是侯镇林的人干的,那多半是章立文的人干的。
想到章立文,宋宇一脚踢飞地上的石子。他想好了,就算这次不是他干的,也不会改变自己想干掉他的心。以前他三番五次跟自己过不去,后来发展到要取自己的命,如今他也成了丧家犬,彼此阶级统一,地位平等,谁还受他鸟气。
宋宇正要对着空气开骂,那边电话就接通了。
不等侯镇林开口,宋宇率先抢占话语权,“我明天就回来,等我,好吗?”言外之意是,我回来,一句话,但你别伤及无辜。
然而,这一次的侯镇林一反常态,他不仅没骂人,甚至没问任何宋宇的近况,只是不带情绪地直奔主题,“你暂时不要回来,不管你在哪,先去一个远点的地方,比如到南方去。”
“南方?为啥?”宋宇语塞,“你又干什么呢?”
在打电话前,他做好了劈头盖脸挨骂的准备。当然,以他对侯镇林的了解,能令他勃然大怒的,都不是难办的,很多时候他只是心情不好,就看谁倒霉撞了枪口。
一旦真有大事发生,他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该吃吃该喝喝,那种冷静淡然是常人无法撼动的。
侯镇林却冷笑两声,反问道,“你又在干什么?听你的声音,不太活泼啊。碰钉子了?失恋了?还是被谁抛弃了?”他故意将抛弃二字说的很重,好像刻意在讽刺宋宇的寻亲失败。
宋宇无心跟他打哑谜,“我搞对象,搞累了,没意思。打算回来了。”
“不行。”侯镇林再次否决道,“你现在回来,会妨碍我办事。”说完这句,他迟疑着,宋宇也疑惑地僵持着,半晌过去,他才再次出声,“今年每月的5号,我让你陪左轮去送酒,那条路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宋宇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他当然记得,因为那段路非常难开,很绕,绕的人心烦意乱,导致印象非常深刻,他每次去都不乐意,能半路溜走就半路溜走。
“他妈的破路。”宋宇骂了两句,才回忆道,“我知道,天启大道往南,过了主干道,往右进北水门。进去第二个路口停一下,往东走朝马路第三间门面再停一下。没了。你问这干啥?”
侯镇林嗯了一声,“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那都是酒水,其他你一概不知情。给我记好了。”
然而,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越是能激发宋宇刨根问底的好奇心,他嘿笑着说了声行,挑衅道,“我明天买票回来,当面请教你。”
“威胁我?”侯镇林忽然暴怒,他狠狠一拍桌子,“好!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你要想我死!你就回来吧!”
宋宇揉着被咆哮炸到耳鸣的左耳,一头雾水地听着对面的忙音。
如果说阿呆的失踪并没有让宋宇感到一头雾水,那侯镇林的这通电话彻底让他满头雾水。
此时他心中交错着截然相反的情绪。好,是侯镇林没动阿呆;坏,是他和串子竟不约而同地制止自己返回角县。
这到底怎么了?
宋宇呆若木鸡地看着大马路上的行人,巫江出美女,可现在再美的女人,也让他产生不了任何兴趣,说好听是心如止水,难听的是似心如死水。
阿呆还是下落不明,这是当务之急。宋宇揉了揉脸,掐了烟往家走。
他刚站起身,远远地,看见一个娇小清瘦的身影,慌慌张张朝自己快步而来。
“炎炎!”
贺笑梅刚在家里坐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坐不住了。宋宇出门前那句话提醒了她,她很快回顾了一些熟人,思考着谁能帮到自己。这些年,在这偌大的城市,她的身边也有不少爱慕者,或觊觎者,然而长期身处于鱼龙混杂的餐饮服务业里,她早已不是十几年前无助的弱女子,早练就了一套行走其间的方法与智慧。
她很快打定主意,如果阿呆真落到恶人手中,她就去求助以前夜总会的老板,他有广泛的地下人脉,可以把整个巫江翻过来。同时她想到宋宇在身边,也打算找他商量。
贺笑梅等了一阵,再次出门,试图在家门口附近找找。
刚到楼梯口,她碰上了对门的大爷,她顾不上打招呼,却被大爷拉住。大爷带着疑惑的神情,给她递上一个信封。
“送报纸的,说这个要给你家大娃娃。”
贺笑梅来不及多想,连忙揣上信一路小跑。她跑出小区外的菜场,没走几步,就看见花坛边有个熟悉的背影轮廓。
此时,宋宇借着不太亮的路灯,撕开信封。找了半天,里面什么也没有,他翻了翻,看见信封的背面,有一串电话号码。
就是这个。宋宇看见这个信封,忽然开了窍,很快就把最近发生的几件事都联系到了一起。
拨通电话后,他开门见山,“我是宋宇。你们谁啊?那女孩呢?”
对方说,“她没事。你明晚十一点,来趟江湾冷库附近接她,顺便,有人有事要问你。”
听对方的语气里并无杀气,宋宇稍微放宽了心。“江湾冷库?哪儿?”他用口型问贺笑梅,同时对电话那头道,“今晚不行吗?问我什么?是不是章总?”
但他没问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再拨回去,回复他的只有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阿呆没事。你别急。”宋宇反复拨了几次都是关机后,他才放下手机,眼神变得有些空茫。
他们找自己,是要什么呢?
宋宇不得不联想起侯镇林说的那条运输线路。他仔细回想着,侯镇林在集团里亲信不少,但能够让他谨慎到只调动左轮和自己的工作,而且在这个时间节点再次提醒,那不仅是不简单,而且是很严重。可眼下左轮已经回到南洋,宋宇不愿他搅进其中,放弃了求助他的想法。
贺笑梅看他神情恍惚,追问道,“他们为什么找你?炎炎,你莫瞒我,我们是一家人,要齐心协力,遇到事要一起想办法。”
一家人。听到这句话,宋宇几乎要在大庭广众嚎啕大哭,他愧恨交加,即便把阿呆找回来了,自己也没脸再进这个家,他越想越难受,拼命往喉咙里吞着空气,心中哽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