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响,男人被苏朝晖得打歪过头去。他刚要挣扎,又挨一下,接着是数不清的拳头和巴掌雨点般在他头上脸上乱砸,把他仅剩的清醒又砸得七零八落。
此时的苏朝晖已经不是平时的苏朝晖了,他变成了一头刚从笼中脱困的雄狮,咆哮着要将地上的男人撕成粉碎。
“为什么害我!为什么害我!你去死!你该死!你去死吧!”
两个女人已经吓呆了,她们看着那斯斯文文的少年正狂躁地捶打着身下的男人,嘶喊着不成语句的质问和怒骂:“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是不是为了几个钱!去你妈的!是不是为了钱!”
这怒吼证明着苏朝晖压抑许久的痛苦。夏季雨夜,灯下剪影,乌鸦报丧般的死亡之音,还有他再也回不去的平静生活。九九八十一难,他千辛万苦回了家,以为一切会慢慢过去,但在这一刻在见到男人的这一刻,他知道一切不会过去,他一直都知道,苏玲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大家故作安好,因为无能为力。
过度的克制让他身心俱疲,隐形的损耗非常致命,此时苏朝晖再也无法压抑,他要用鲜血和魔鬼签下契约,他要将灵魂卖给魔鬼,要让魔鬼来实现自己残忍的愿望!
“啊!啊!”
女人的尖叫淹没在响亮的卡拉OK伴奏里。
苏朝晖捡起锋利的碎酒瓶,直逼男人的咽喉。
受到死亡的威胁,男人涨紫的面孔开始挣扎,噼里啪啦,凌乱的四肢撞翻了茶几,乱蹬的双腿踹倒了凳子,两个女人上前拉架,几人纷纷打成一团,屋内满地狼藉。
惊天动地的撕打溶解在震天的音乐里。
苏朝晖两眼赤红,青筋暴起,他掐着男人的脖子,指甲断裂在指尖,但他感觉不到疼,有什么比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更疼?
男人还是占了上风,他腾出一只手抓住苏朝晖的头发,咚得一声闷响,苏朝晖的额头磕上桌沿,他两眼一黑,紧攥得双手随之松开。
“你妈的,你妈的!”男人挣脱之后瘫坐一旁,捂着脖子边咳边喘,“老子…就想跟你妈买只烧鸭…她凭什么…不卖我…害老子饿一晚上……”他喘了半晌,忽然目露凶光,一脚踢在苏朝晖背上,“谁让你半夜不回家?谁让你出来乱逛!你不是没死吗?你来撒什么泼!”
男人的咒骂夹杂着酒疯,他抓起酒杯就往苏朝晖头上砸,苏朝晖侧身避过,酒杯应声碎裂,男人又踹两脚,苏朝晖将身体蜷缩起来。
无妄之灾。
此时苏朝晖的内心悲愤交加,悲的是这场惨剧竟是旁人一时兴起,愤的是归根结底竟是自己倒霉。
舞池对面的吧台里,宋宇正在忙着对单。
他酒劲刚过,人还有点呆,但手上的工作没完没了,吧台人手不够,他停不得。腰上的对讲机响个不停,他也顾不上去听。
清点完酒水和物料,宋宇一擡头,看见那包厢那女人快步而来,他心里一烦,以为又要喊自己喝酒,故意装作很忙,能躲掉一杯是一杯。
“打架了!打架了!你快来!”女人惊慌地拉着宋宇,“你快来啊!”
安保也在凯文的带领下一同进了包厢。
宋宇赶到走廊,看见包厢门口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他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那苏朝晖真找对人了?
他急忙拨开人群,尽管心中有所准备,但看到苏朝晖的模样,还是吓了一跳。
在角县,在光明,他都没见过这样的苏朝晖,杀气腾腾,狰狞癫狂,彻底颠覆了那寡言内敛,冷静含蓄的形象。宋宇一时瞠目结舌,他看着安保将苏朝晖拉走,也忘了该说什么。
黑衣男子是这的常客,安保没有对他动粗,一旁的凯文脸色铁青,他等苏朝晖走后,立刻质问宋宇,“你该怎么解释?”
这段时间宋宇工作的业绩抢眼,已经暗暗遭人嫉妒,不少人都在伺机抓他把柄。刚才包厢里打斗声起的时候,就有人向凯文打了小报告,说人是宋宇带进来的。
“我…”宋宇心中叫苦不叠,他也没想到苏朝晖能闹的如此激烈,“凯文,对不……”
凯文一杯酒泼到宋宇脸上。
“给周老板道歉!”凯文厉声,“为你干的好事!”
那酒里还有几根烟头,污秽不堪,宋宇当场被浇懵了。众目睽睽下,同事,客人,保洁,全都在场,他半天都没回过神,辛辣的酒水一滴滴从头上滴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滑,他几乎咬碎了牙,才忍住没把脏话骂出口。
人在屋檐下,能忍让就忍让。按照博远的规章,工作时间私自外出,扣20块,顶撞上司扣40,与客人争执的,直接开除还不结工资。如果现在不低头,这月等于白干,酒白喝了,罪也白遭了。
权衡之下,宋宇强忍怒气,走到黑衣男子跟前,“对不起周总,送您一箱百威,打碎的我来赔,你看行不行。”
“小伙子别见外。我们不要你赔。”黑衣男人放下敷脸的冰袋,“我是差这点钱的人吗?”他呵呵笑着,指着墙角的一箱洋酒,“老规矩,自罚三杯。你把这箱酒喝了,我不仅不要你赔,还再给你二百小费。”
那一箱里有六瓶威士忌,一口气全喝完,胃出血不在话下。
宋宇二话不说,开了一瓶就开始灌。
现场鸦雀无声,众人看着宋宇刚喝完一瓶,正要开第二瓶。
就在这时,他腰上的对讲机再次响了起来,响的恰逢其时,响的如同天籁之音。
“小宇,有电话找你,”那头的声音道,“都打到后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