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邮轮上,老爷子、安邢年和赵延三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几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太自然。
桌上的烟灰缸,马上就要放不下烟头了。
“把烟掐掉,”老爷子咳嗽两声,说道:
“不把命抽完,你收不住手?”
安邢年又深深吸了一口,这才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将烟熄灭。
直到烟雾散尽,屋内仍旧沉寂。
还是老爷子先开的腔:
“找你俩来,是想听主意,不是为了听你俩喘气。”
赵延与安邢年对视几秒,而后齐齐看向老爷子。
“上官应昭演这出苦肉计,就是对我们起了杀心。”安邢年十指交叉置于腹上:
“他想战,咱们除了迎战也没什么好法子。”
老爷子把视线落到赵延身上:“你觉得呢?”
赵延不自然的笑了笑,推脱说:“我还没有主意。”
短暂的沉默。
“邮轮上都是我们的亲人,”老爷子抓住轮椅扶手,闭上眼睛稍稍往后靠:
“我们必须得先保证他们的安全。”
“偏激的想法绝对不能有。”老爷子又补了一句。
“那就只能投降,把邮轮和咱们安家所有的研究成果全都拱手相让。”安邢年望着旁侧,咕哝着说道。
老爷子听见了,但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他的注意力仍旧放在赵延身上。
而赵延却在盯着烟灰缸里飘出来的烟发呆,他的思绪早就跑远了。
目前安家的局面,除了高知学子比上官家多,其它方面全都低人一大截。
别说抗争了,就是投降,对方都不一定认。
他觉得目前最有可能破这盘棋的,是家里那条会说话的狗。
可巴以已经消失很久了。
三人又沉默的坐了半刻钟,最后是提醒老爷子吃药的闹钟响了,这次约谈才被迫结束。
安邢年打了个哈欠,边擦眼泪边起身:“爸,我去给你拿药。”
老爷子无奈的点了点头:“嗯。”
赵延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他此刻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只会在与老爷子对视的时候憨笑。
“爸,这药吃完你就上床休息。”说着,安邢年往盖子里倒出三粒药丸,然后弯下身子送到老爷子面前:
“等你醒了,咱们再详谈。”
“邮轮上都是我们的亲人,”老爷子紧紧抓着安邢年的手,颤抖着说道:
“如果真的发生战争,一定得先保证大家的安全。”
安邢年连连应好:
“知道了爸,来,你先把药吃了。”
药一吃完,老爷子先前所表现出来的锐气便迅速消散殆尽。
紧接着,他大脑中心的亢奋神经被切断,继而眼睛也被迫合上了。
老爷子患有怪疾,不吃药便会整宿睡不着,药吃晚了也会睡不着。
九点是他需要上床的最晚时间。
而为了不耽误白天的正事,这个习惯他坚持了四十年。
安邢年把老爷子安置好,合上门后,与赵延并肩走在清冷的甲板之上。
余风犹存,连绵的波涛不时带动着邮轮无规律地摇晃。
空气中全是潮湿的雾气,俩人都不由得紧了紧身子。
“你是大副对吧?”安邢年突然问说:
“我记得是个顶厉害的掌舵手。”
“是。”赵延佝偻着身子回应说。
“五百海里外有个小岛,能平安开到那里吗?”
“天气好的话,可以。”
“这还得看运气?”
“运气很重要。”
安邢年进到内舱,踩着楼梯往下:
“你回去把行船的本领都捡起来,做好随时航行的准备。”
赵延虽不解,但还是应下了。
安邢年嗯了一声,随后在大厅坐下。
“你先回,”他说,“我抽几根烟。”
四周的温度慢慢升了起来,赵延得以伸展开身子。
他没做过多的寒暄,转身进了电梯。
进到房间之后,借着月色以及对家具布置的熟悉感,他近乎零噪音地躺在了沙发上。
像是打输了一场重要的战役,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闭上眼睛。
半个小时前,甲板之上。
安邢年集结着大部队,准备去跟上官家决战到底,赵延就混迹其中。
只是还没下船,负责监控海面的侦察员便传来了异常的信号。
说是有一艘快艇已经靠岸,一小队人马正在夜色下朝着上官应昭的府邸靠近。
然而不等前进百米,这群人就被巡逻的守卫给发现了。
紧接着枪声响起,甚至没听见惨叫,这群敢死队就全部阵亡了。
突发情况让安邢年不得不终止行动。
他迅速展开调查,确认搞偷袭的并非安家人之后,转头去了安老爷子的房间。
……
赵延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原本就不多的困意被这么一折腾,全没了。
航行的事让他很焦虑。
因为仅存的燃料根本没办法让邮轮走那么远。
航行的结果只能是在半路舍弃邮轮,并且丢下部分人。
而后再让一小部分人开着低能耗的快艇去到目的地。
至于这群被扔在在邮轮、漂泊在海上的人,如若真能得到上天的照顾,
他们会靠着海鱼,点着鱼油灯,活到邮轮被彻底腐蚀的那一天。
赵延想改变这个结局,他想让大家都有选择生死的权力。
可他清楚仅凭自己,根本没办法让事情出现转机。
“真的只能和巴以做交易吗?”
赵延睁着眼睛,试图在黑夜中看清天花板。他自言自语道:
“必须得先失去自我,才能拯救吗?”
死一样的沉寂。
“哦对,那条狗已经不是巴以了。”赵延又咕哝了一句。
他开始了漫长的思想斗争。
“我这赤条条的生命最不值钱,如果能拿来做好事,何乐而不为之呢?”
“安娜会同意吗,我肯定得跟她商量才行。”
“菲菲呢,她这么小,我又该怎么征求她的意见?”
“如果我最亲近的两个人都同意,那我自己呢?我没问题吗?”
“我的女儿将喊他作爸爸,我的妻子……”
“这种亲眼看着属于自己的爱被他人占有的痛,我能接受吗。”
“我可以只献祭身体,但仍旧获得属于我的爱吗?”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这些,我们的合作会进展得更快些。”
是寄生在巴赫身体里的声音。
赵延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四处搜寻,但不见踪影。
“你在哪?”他的声音又轻又急。
“这里。”
赵延感觉到右肩被狗的前爪搭着,毛茸茸的感觉让他在后半夜忍不住的发怵。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扭头看着身旁这团巨大的阴影。
“晚上我可以把大脑的控制权还给你。”李绍琛说。
“我答应跟你做交易了吗?”赵延问说。
“你的心声我听得一清二楚,除了跟我合作,你已经黔驴技穷了。”
“或许还有转机。”
“偷袭上官家的那群人是我找来的,在上官应昭耳边煽风点火的也是我,你觉得……”
“你好无耻。”
“我很努力的在控制了,否则你安家在此刻,就已经鸡犬不宁了。”
“我要改筹码。”
“说说看。”
“我不仅要安家去到大陆生活,还要上官应昭的命。”
“杀不了人。”
“那咱俩的交易没法继续。”
一人一狗在黑暗中无声地对视着。
赵延其实很害怕对方突然来一句“那就结束”。
他提心吊胆的等待着他想要的答案。
“两天后,我拿着上官应昭的脑袋来见你。”李绍琛说。
赵延装作无所谓的应了声好:“那就两天后见。”
李绍琛跳下沙发,紧接着传来移动时爪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门并未被打开,但黑暗里的那团阴影确实很快就消失了。
赵延又坐了五六分钟,再次躺下后,他终于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原以为胸口上的负压感是梦境所致,没想到竟是真实的。
是安娜。
望着趴在身上的女人,赵延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笑开了。
他轻轻摩挲着安娜的头发,嗔怪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