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必须要想起来。
章之瑜叹了口气,抓住楚矜言的手腕弹了一弹。
医文不分家,他们这些博闻强记的经世大儒,通常在医道上也是有些研究的。
“怎会如此?不是中毒了吧?”
楚矜言苦笑:“应当没有。在这方面,弟子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当日并没有中毒后的感觉。”
“况且,即使真能瞒过我的耳目,之后也不该莫名其妙便恢复如常啊。”
章之瑜:“那你那个……鸿青会呢?还有投珠阁,他们在江湖上时间久,也没听说过各种情况吗?”
楚矜言遥遥头:“老师,投珠阁做的可是正经生意……鸿青会倒是很用心,可他们上次已经帮了南陈国书的忙,近来也在躲避官府追查——这种事情,我也不太想让太多不相干的人知晓。”
“倒也有理,”章之瑜道,“你行事倒是愈发沉稳,卿臣,是老夫的错觉,还是你近日真的有些改变?”
楚矜言沉默了一下。
“您为什么这么认为?”
章之瑜点点他写的那幅字。
“之前,我虽一直没有与你说,却感觉你像是已经经历了一次极为重大的变故——我从小教你,知你经历诸方打压,命途多舛,可最开始你性情更软和些,推崇恕道,多是想着隐忍退让,最多不过想着。未来有能力带着你母亲脱离这种境地。”
楚矜言没有说话。
章之瑜便继续道:“可今年晚些开始,似乎就从你最后去藏书阁那一日,你被改变了,我能从你眼中看出更多的愤怒和野望,似乎有什么点燃了你,不能再偏安一隅,而是选择主动出击,那时我其实很欣慰,可总感觉你心境不够稳固,下手也狠辣了些,心里便总惴惴,怕非大周之福。”
楚矜言咬了下嘴唇:“老师……这些话您从未与我说过。”
章之瑜笑了:“还是老夫自私了,想着一个怒火冲天的斗士,也总比安贫乐道的隐士更好些,况且,那时若与你这么说,你也未必听得进去。”
楚矜言有些赧然。
“现在你又变了,”章之瑜似乎是在很仔细地端详着他,“你的愿望依旧强烈,愤怒却在减弱,你现在最想要什么,自己想明白了吗?”
楚矜言沉默片刻:“我可能也不知道,老师。”
老人的神情像是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
楚矜言很肯定地说:“但我知道,有些事不该宽恕,不该退让,我失去的只是某种‘情绪’,就如您所说,这或许是件好事——愤怒虽然是很好的动力,可若保持足够的冷静,行事才能具备足够的稳妥。”
“现在想来,让鸿青会散布陈国的国书是步险棋,若详查此事的官员更得力些,很可能给他们带去灭顶之灾,那弟子便犯下大错了。”
“哦?”章之瑜有些好奇,“那换做现在,你会想如何做?”
楚矜言道:“无非是要逼迫陛下更有点骨气,他是个自私的人,比起面子更看重自己的性命——一次刺杀,会比两国文书上的小计俩更容易挑起他的怒火。”
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的话,可作为主管宗族祭祀,该为天下礼仪表率的太常寺卿、太子太傅,章之瑜听了,竟拊掌大笑起来。
“善,”章之瑜说,“民重君轻,当如此。”